刘永望着地上不停泛起白色泡沫的酒渍,忽然笑了,他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才真正被这位蜀汉皇后所认可。
张皇后神情紧张地看着刘永,她猜不到刘永接下来会做什么。
一只脚踏进来的端儿看到这情景,惊得脸都白了。
刘永缓缓坐回到椅子上,手里摆弄着银色的筷子,一声不吭地等待着张皇后开口。
“臣妾知陛下雄才大略,只是今日方始真正见识到。臣妾自知害陛下便是害我全城百姓,奈何臣妾乃后主遗妃,不得已而为之。若陛下见怪,可赐臣妾一死,臣妾唯愿陛下不辱头上王冠,还我蜀汉百姓一方净土。”张皇后低垂着粉颈,声音略带哽噎。
刘永依旧不吭声。
端儿反应过来。
“陛下,此事都是奴婢的主意,与皇后娘娘无关。若陛下责怪,奴婢甘愿一死。只求陛下留下我家娘娘千岁性命。”端儿跪在了刘永的跟前。
刘永依然面无表情。
张皇后站起来,把端儿拉了起来。
“你我姐妹一场,黄泉路上正可为伴。”说着,拉着端儿的手就要出去。
刘永这才轻轻拍了拍桌子。
“你主仆二人尚未陪朕饮酒,怎就要离去?朕只是可惜了这一樽美酒,却不想错过宫中歌舞。端儿,你可曾叫来了歌姬?”
张皇后和端儿同时回头。
“陛下当真不怪?”端儿还有些不敢相信。
刘永淡淡一笑,吩咐道,“端儿,且去换酒,要歌舞上来助兴。”
“奴婢遵旨。”端儿大喜,双手在胸前一拍。
两名宫女拉起一道薄薄的纱帘,随后,四名歌姬从门外缓步而来。
“皇后娘娘可否还愿意陪朕痛饮一番?”刘永问道。
张皇后面色微灼,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回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却已经不敢直视刘永,沉静得如同一朵静静绽放在水面上的睡莲。
宫外,城墙的下面:
陈季就像是一只焦急等待同伴的老鼠,不停地走动着,时不时地仰头向城头上看去。
一名士卒跑下来。
“陈大人,我家刘将军在禁军营中等候,还请陈大人移步前往相见。”
陈季跺了一下脚。
“这厮,和本大人耍的什么手段?”
刘恒患的大营设在禁军大营的一侧,距离齐舫的中军帐还有很远的距离,营门前也没有几个士卒,只是拴着几匹身躯高大的骏马。
陈季以前掌管禁军,对这里自然也很熟悉,他径直来到了刘恒患的营门前,这才跳下马背。
帐篷里,刘恒患一个人坐在桌子后面,桌上铺着那封写在白绫子上面的信。看到陈季进来,他抬起头,只是对着陈季露出一抹令人感到脊背发凉的怪笑。
陈季确实已经感到脊背发凉。
“陈大人可是专为此信而来?”刘恒患阴阳怪气的说道。
陈季慌忙向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帐篷里只有自己和刘恒患两个人,这才略略舒了一口气。
“小人只为感谢刘将军大恩而来。”
刘恒患指了指自己前面的一把椅子,示意陈季坐下。
陈季没有坐。
“小人只是迫于司马禁儒逼迫,不得已才会代为捎书,幸得刘将军大义,救我不死。日后城破,小人定会要司马禁儒重赏刘将军。”
刘恒患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我陛下如此神武,又有齐舫将军等人相助,陈大人焉敢断定日后城破?若天不灭我蜀汉,日后陛下击溃敌军,他日或可一统华邑,届时,陈大人又要作何打算?”
陈季的脸皮抽搐了几下。
“刘将军若果然这般认为,当不会助我瞒过陛下。成都孤城,岂可久持?还望将军速速归还信笺,小人感激不尽。”
刘恒患忽然大笑,随手把白绫子收起,递到了陈季的面前。
“陈大人果然识时务,难怪这般受到吴太后宠信,连陛下也不敢明里对陈大人动手。”
陈季一把抓过信笺。
“刘将军说笑了,小人只是宫中一个宦官,平时服侍于太后娘娘身边,一切只要听从太后娘娘吩咐行事,何来宠信一说?刘将军勇武过人,却只是区区一个偏将军,若有机会,小人定会在太后娘娘耳边替你求得一个上将军之职。”
刘恒患绕过桌子,一把抓住了陈季的手。
“小人知太后娘娘对陈大人言听计从,只是这守城一事,恐怕太后也无能为力。况这禁军之中除了齐舫以外,尚有诸多武将,曹魏大军若想进城,恐也困难重重。小人不才,愿听陈大人调遣,助曹魏大军进城。”
陈季怔了怔。
“刘将军深受先帝重恩,如何会有这般想法?”
刘恒患冷笑。
“不瞒陈大人,小人虽跟随先帝多年,却日日思念复夺我蜀上诸郡,替先父报仇。”
“将军先父是……”陈季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刘恒患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刘璋。”
陈季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万没想到,这刘恒患居然是昔日蜀上之主刘璋之子。
刘璋,曾经官拜这益州太守,后来,因为惧怕汉中太守张鲁进犯,邀请刘备入川相助,谁承想,刘备借机巧取益州,并在夺取蜀上诸郡不久,驱刘璋于沓中,后又遣人前去杀害刘璋一家老小。
刘恒患当时刚好在外,得以幸免于难。
为了复夺蜀上诸郡,替父报仇,刘恒患这些年潜身缩首,跟随在刘备身边,伺机动手。可是,由于他只是一个偏将军,平日里根本无法靠近刘备,而且刘备称帝不久,便死于白帝城,刘恒患苟图衣食至今。
“刘将军忍辱负重,实在令小人佩服。”陈季竖起一根大拇指。
“小人助陈大人别无所图,只求城破之后,司马禁儒与邓艾将军可赐我一郡,也算是不枉小人多年这般屈辱之旅,了却先父遗愿。”刘恒患说道。
“凭刘将军之才,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若将军果然助我破城,日后说不定整个蜀汉依然归将军所有。”陈季一时间觉得自己傲然成为了司马家族的座上宾。
只是陈季不傻,这样的大事可不是说着玩的,邓艾在自己临行前所交待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他现在急于回去找到林玉娘,将司马禁儒的信交给她,他知道,自己只有攀上了林玉娘这棵大树,才有可能在司马禁儒跟前成为功臣。而能够要林玉娘死心塌地为自己说话的最好办法只有一个,却不是这冒险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