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查城常年飘雪,几月前这座城市发生震撼天绝的大战,多数异能者被虐杀,大议员无故失踪,领袖级死的一干二净。
更让平民惊疑不定的是,最巅峰的几个强者也没动静了,出这么大的事,路上横行霸道的贵族都少了很多,每个人都在战战兢兢的保命。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大陆死寂成这副模样?
阿查城身为帝国中枢控制系统,现在已经接近半瘫痪,大议员都死了,那些真正强悍的贵族在这么多年也被人杀个干净,新上位的都是混吃等死的废物。
皇帝终于慌了。
他缩在自己的寝宫里,肥硕的身体一颤一颤,成天做恐怖恼人的噩梦。
梦里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化成了吃人的魅魔,上一秒笑意盈盈,妩媚动人,下一秒就张开满是尖利森寒的牙齿,朝他的脖子狠狠一口。
“啊啊啊!!”
又是一个深黑的夜晚,皇帝惊叫着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瞪大着一双泛红遍布的眼睛,额上冷汗涔涔,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身上哆嗦着翻滚成肉浪。
“183……183来找我了?!”
皇帝急急忙忙的想掀开被褥逃离这里,身旁酣睡的妃子咛了一声,茫然睁开美眸,用柔荑去皇帝的肩膀:“陛下,你怎么……啊!!”
妃子被一脚踹开,她惊慌失措的用被子裹紧自己,震惊望着皇帝。
皇帝脸上油汗滴落,他在女人的尖叫声里寻回了点理智,恶狠狠瞪向了妃子:“叫什么?!”
女人眼泪滑落,不敢吭声。
皇帝抹了一把冷汗,他想把自己缩回床上,平复还没缓和的心跳。
“他死了……对,他死了……”
他喃喃自语,状如疯魔:“死了,183早就死了……阿查城是我的,皇位是我的……”
低语声在寝宫里传荡,幽幽响到夜空。
繁华的皇宫被夜色覆盖,这里的人来来往往,即使是深夜也灯火通明。
一道妖娆蛊惑的歌声悠悠响起。
歌声环绕,听见的人类面色恍惚,眼神变得空荡麻木,他们仿若发了痴,静静呆立在原地听这柔媚的歌声。
几道黑影在明月下一划而过,趁着众人的痴醉闪进了皇宫。
“你看,他就该死。”
皇帝缩在床脚,他身上的衣袍流光溢彩,如精美写实的油墨画,如果不是他过于扭曲的脸颊。
“他这么强大,他就该死!”
他狠狠威胁着妃子,口喷唾沫。
“你说,那个怪物是不是该死无葬身之地?谁让他是深海人鱼?谁让他那么可怕!怀璧其罪……他的血肉骨骼救了多少人的性命,那是他的荣幸!”
妃子强忍着恐惧,脸上挤出难堪的笑容:“是,陛下……都是那个人的错。”
皇帝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
空气传来咸湿寒凉的气息,卷起丝绸般层叠的纱帘。
一双猩红嗜血的眼眸定在了这两人身上,里面翻滚着兽类的原始杀意,如伺机狩猎的肉食类动物。
“嗬……”
仿佛是野兽喉咙滚出的威胁的音,低而沉,划过这两人的致命点,窒息降临。
皇帝突然打了个哆嗦,他后背发凉,忍不住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扬声喊人进来。
没有应答。
外面诡异的安静。
沙哑轻柔的笑声荡漾,仿佛波波的水纹四散,隐含森然冷意:
“人类,才该死。”
这道声音带着人鱼族特有的优越蛊惑,皇帝先是茫然,随后骤然瞪大双眼。
“……1,183……”
一束透明剔透的水流自空气中形成,翻卷着禁锢住了皇帝的四肢,勒晕了床上惊慌失措的妃子。
纱帐猛然掀起,沙哑低沉的嗓音在帐后响起,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瓦奥莱特.费列蒙?”
修长挺拔如苍松的黑色身影隐藏其后,一双幽冷的视线移到费列蒙身上,深邃黝黑的气质,仿若不见光明的黑暗冥神。
皇帝瞪视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牙齿发颤,在极端恐惧和愤怒里尖锐了声音。
“你是谁——?!”
男人顿了顿,淡唇微勾:“如果183是希岐,我就是你口中那个怪物的父亲。”
他往前走了几步,夜明灯照射出他苍白俊美的脸,浓密漂亮的长卷发垂至腰间,细长的手指持着一本精致复古的宝书。
巫妖手指掸了掸书籍,空中漂浮起密麻血红的字迹,触目惊心,他脸上闪过笑意:
“祸稔恶积,罪不容诛。”
他手上的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的翻页声让人心惊胆战。
字迹逐渐扭曲,化为吞噬人肉的血口,漂浮在巫妖的头顶。
细长的指尖点在书页,狂风骤歇。
“诅咒。”
眨眼间,肥胖的皇帝就被扑过来的血口啃噬成一架骷髅,他在剧痛中尖叫出声,凄厉至极,在地上疯狂打滚。
“啊啊啊!!救命啊!救救我……啊啊——!!!”
巫妖合上了书籍,他深邃淡漠的眼神放在皇帝身上,从他肥胖扭曲的五官里找到熟悉的一点。
他眸底掀起波澜,又无声无息。
“很不幸,我认识你的老祖宗骨谟大帝,他是个英勇无畏的理想者,将当初混乱无序之地建造成制度森严的帝国利刃。”
巫妖冷眼看着地上翻滚的皇帝:“他这样的人物,后代竟能腐烂到这种地步。”
还不如战死灭国,能给骨谟大帝留一丝尊严和体面。
眼见皇帝被腐蚀成喘气的白骨,巫妖身后传来一道轻柔魅惑的声音,淡淡的好奇:“巫妖妈妈,骨谟大帝是谁?”
巫妖:“……不重要的人。”
也就追求过他七年罢了,不值一提。
人类的寿命太短,从二十五岁追到三十二岁,青春热血都消磨殆尽了,心灰意冷的骨谟才选择到处纳妃繁衍后代,和人欢好前还来找他,说什么不要后悔,你错过了真正深爱你的人类这样的鬼话。
几百年过去了,巫妖还是没后悔。
哦,顺带遇到了一条真正深爱热烈、美美哒还没什么用的笨鱼。
鱼听到巫妖敷衍他的话,当真以为这是不重要的人,他咧出一个笑,一嘴尖利森寒的白牙,笑得天真无邪。
“巫妖妈妈,我能吃了这个坏人吗?”塞壬王软着声音开口,“他骂希岐是怪物……希岐才不是怪物,他好讨厌。”
巫妖拿书敲笨鱼的脑袋:“不可以。”
一个腐烂肥胖的人类有什么好吃的,他的鱼也太不挑食了。
塞壬略有点遗憾:“好吧。”
他爬行过去凑到皇帝的面前,那张熟悉艳丽的脸一进入皇帝的眼瞳,原本疼到快要昏厥过去的人打了个激灵,发出撕心裂肺,微不可闻的惨叫。
“鬼……鬼啊……”
塞壬王喜欢美丽的事物,被长相稀里哗啦的皇帝丑到了,连忙嫌弃的爬走:
“丑哇!丑八怪走开。”
巫妖见他化身大型鱼饼到处爬来爬去,纤长血红的鱼尾染满灰尘,尾巴轻轻一掀,砸碎一大片东西,他眼底闪过无奈,展开双臂:“王,到我的怀里。”
小人鱼太闹腾了,脏兮兮的仿佛在泥地里滚过。
塞壬很快爬进巫妖的怀里,拿沾着泥巴的手在男人脸上拍来拍去,拍出一大堆泥巴掌印。
巫妖:“……”
都是孕育过子嗣的人了,怎么还长不大?
巫妖习以为常的擦拭脸颊,他看向地面上惊恐欲裂的皇帝,扯了扯嘴角:“不死族诅咒不会让你死去,你会活到寿终正寝。”
——“每日晨曦,你的血肉重新长回,次次腐烂剥落,死不了,逃不过。”
这不仅是对皇帝的诅咒,也是对全人类的诅咒。
巫妖拾起他的书,上面属于人类的罪行在闪现,他每遇到一个人类,就能看到对方一生所犯的罪行,他的本命书能借着罪恶去施行诅咒。
他点了点上面凸起的金纹,嗓音沙沙哑哑:“……人类逃不过罪孽。”
说大说小,谁都犯过错。
诅咒会顺着错误的缝隙钻进人类的骨缝,吞咽他们的骨髓。
巫妖抱起他的人鱼王,把摸滚打爬的小人鱼塞进怀里,扔下身后腐臭的皇帝。
他的本命书发出阵阵嗡鸣,尖锐的嘶吼和滚浓的黑雾缠绕全身,骤然脱离主人的身旁,狂奔向夜色。
它会寻找一个又一个欺负过小主人的人类,吸干他们的骨髓,吞噬他们的血肉,禁锢他们的灵魂作为肥料。
这一场报复,从皇帝为始,不知终结。
.
几年以后,巫妖回到了暗海。
他把希岐的灵魂放置在这里温养,这么多年,灵魂上的创伤已经被修复的很好。
巫妖捧起这团轻盈的魂魄,他仰望星空,翻卷狂暴的海面无声无息,一切都在为小主人让步。
“我想,我应该放你走。”巫妖抚摸着手上的魂魄,目光柔了柔,“把你送到外面,送到更广阔无边的世界。”
他的希岐天赋太高了,能盲人摸索似的,自燃生命和潜力,一己之力搅得大陆海洋天翻地覆。
巫妖没有把握能把希岐的肉身修复好,现在的灵魂混混沌沌,就算回到了新的肉体,只会变成记忆空白的“婴孩”。
男人抚摸着他的孩子,小家伙十分孤独,他的灵魂太过苍白痛苦,洗去记忆对希岐来说,似乎是很好的事。
忘记痛苦,忘记绝望,从头开始抚养。
巫妖犹豫了很久,不知道是该把小希岐送出去恢复那些记忆,还是留在身边当做婴孩重新养育。
塞壬看出他的想法,说:“小希岐没有我们也很棒的,他很厉害,我们养不出那样强大有魅力的希岐。”
——“他比我更适合做塞壬王。”
希岐……疯子……
他们养出来的只是“希岐”,疯子才是他真正的孩子。
巫妖最终选择放手,让真正的孩子活在这个世界,即使这个孩子很偏执癫狂,也很冷血无情,认他们做父母的概率并不大。
如果足够幸运,他能带着自己的小人鱼突破世界壁垒,去时空局找孩子,能用余生让疯子一点点接受他们。
巫妖捏碎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球,这是他千万年以来,天道亏欠他的一点一滴,积攒下来就是庞大的能量。
“我许愿……”巫妖轻声开口,“让我的孩子,去高维世界。”
在那里,他的希岐能磐涅重生。
手上的灵魂一点点溢散,被无形的能量笼罩,轻盈的灵魂被带出了这个世界。
巫妖坐在暗礁上,他苍白纤长的手指微拢,想要拢住些什么。
徒劳无功。
“幸福一些,希岐。”
巫妖温柔笑着,眼底满是爱意。
“我们都在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