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鹤养秦空养到了十岁。
在秦空十岁那年,他意识到自己该走了,一个面容不变的怪物,该怎么去面对他疼宠了七年的孩子。
他离开身边的人一向很果断,但是这次犹豫了。
因为犹豫,所以本该早就离开的人拖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在秦空十岁那年才到了极限。
走的那天在春天,桃花层层开的时节,大康京城外有一条河,叫淮清河。
淮清河周围是桃花树,曾经秦空对他说,以后想看桃花了,就不用等到春天,就看他的眼睛,他是桃花眼。
可是嘴上秦空那么说,私下里还是让下人在淮清河旁种了一棵又一棵的桃花树,每到春天就带着国师去赏花。
高一鹤想,秦空怎么就那么招人疼呢,让他的心尖都是疼的。
他悄无声息的走过了桃花林,绕过了淮清河,正以为自己要离开京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国师,你要走吗?”
高一鹤回头。
秦空正抱臂看着他,背后靠着一棵桃花树,已经可以看出风流俊美长相的他,此时平静的看着国师。
高一鹤的脚突然迈不出去了,心也提了起来。
他看到秦空朝他走了过来,他听到秦空他对说:“你为什么要走?”
高一鹤说不出话,只能沉默。
秦空也沉默了。
良久,他似乎叹息一声:“你要走就跟我说,干嘛悄无声息的走?”
高一鹤有些诧异的看他:“你不阻止我?”
秦空对他笑,一双已经显了雏形的桃花眼很是含情:“不阻止,你想走就走。”
他又道:“但是不能不打招呼就跑。”
高一鹤觉得自己该欣慰,可真实的情况是,他觉得自己的心有点发苦。
他以为秦空会阻止他的离开,可是对方好像并不在乎他离不离开。
秦空摘下了高一鹤青丝中的一枚桃花,他笑道:“可你走了,最好就不要让我见到你,下一次再见你,你就走不了了。”
高一鹤怔然看他。
秦空勾起了殷红的唇:“国师大人想和秦空玩以前一直玩的捉迷藏是吗?”
他眉眼带笑,风流与多情在这张还有些稚嫩的面庞上隐隐显现,可以看出将来能迷倒多少京城的小娘子了。
秦空凑近他,低声道:“那国师大人可要躲好了,别让秦空逮到。”
“捉住了,就不会让你走了。”
“我只会看你离开这一次。”
他给他离开的自由,并且不问缘由,但是也只能是这一次。
他知道高一鹤顾虑有很多,所以给他退缩的权利。
高一鹤躲,他来找就可以。
秦空对他笑:“下一次,就不叫你国师了。”
他一字一句:“我的……鹤美人。”
高一鹤心跳微微加速,指尖不自觉颤了一下。
小小十岁的秦空,就能这么撩人。
长大了可还得了。
春光乍泄,明媚的光在交错的树影下被分割的支离破碎,清风飘飘荡荡,摇摇晃晃,在二人之间调皮围绕。
一枚桃花被清风吹下,拂过面颊,拂过唇角,落地即是落在心尖上。
万物复苏的时节,两人在春日离别。
鹤美人,不要让我找到你。
秦空,我等你来找我。
如果我能找到你……
如果你能找到我……
你就不要走了。
我就不离开了。
……………………
七年后,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秦空随父出征,奔赴战场,十七岁的少年郎骑着自己棕黑色的烈马驰骋,决心在疆场上打下自己的天地。
少年郎离去前,一袭红衣猎猎,一匹高头大马,他一个带笑的回眸,不知道勾走了多少闺中女子的心。
所有人在城墙上,看着那个张扬热烈的秦小公子义无反顾的跟着秦时炎奔向战场。
一袭红衣如朝阳,一身银甲如明月。
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秦时炎感慨道:“为了让你上战场,你舅舅差点没掐死我,如果没我,你大概还要晚几年才能上。”
皇帝一听到秦时炎在朝堂上请求让秦空出征的话,一张脸黑如锅底,当时在众臣面前强撑自己平静的脸色,一到私底下就掐住了秦时炎的脖子。
秦时炎不敢还手,硬是被皇帝又掐又踹,被这个以前文弱的太子,现在文弱的皇帝打的嗷嗷直叫。
公主殿下翻着白眼围观。
皇帝打秦时炎,秦时炎受着,但改主意是不能改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改的。
皇帝多大的人了,对着皇姐气愤的控诉:“皇姐,你看他!你不管管吗?!”
公主殿下相当心大:“秦空想去就让他去,多大点事儿。”
皇帝不敢置信:“他自小被宠大,哪里受得了战场的苦?秦空哪里是秦时炎那个臭丘八?秦时炎皮糙肉厚耐得住打,秦空哪里比得上!”
秦时炎感觉不对劲:“你是不是在骂我?”
皇帝对他冷笑:“该死的臭兵子!”
公主殿下语重心长拍他肩膀:“秦空总要长大,我们又不能护他一辈子,而且这小子对战场也很向往,咱们做长辈的,总不能磨灭他的热血激情。”
皇帝一皱眉:“秦空怎么收买你们的?”
公主下意识道:“五根糖葫芦……”
还没说完,公主就觉得糟!
果然,皇帝脸上挂上了阴森森的笑:“五根!糖葫芦!”
公主殿下拉着自家夫君,转身撒丫子就跑。
“秦时炎!快跑!”
皇帝在身后追杀:“今天你们谁也跑不了!”
秦时炎觉得公主跑得太慢,直接把人打横抱起,迈着大长腿在将军府四处乱窜。
被突如其来一阵风吹的东倒西歪的下人们看着他们跑远的背影,习以为常的叹了口气。
将军和公主不靠谱就算了,陛下也被他们带的不靠谱。
现在小公子长大了,性子也不靠谱。
这不靠谱的将军府啊……
秦时炎各种丧权辱国的条件都答应了,这才让秦空出了京城,这会儿正挟恩图报。
“儿啊,给你爹盛个饭!”
秦空抽了一下嘴角,讽刺道:“您老已经拿不动碗了?”
秦时炎一脚踹了过去:“说什么呢!”
秦空躲了过去,对他翻着白眼,这模样和公主殿下一样一样的。
他道:“也就是快满四十的高龄罢了,确实老了,等着,马上给您老盛饭。”
秦时炎被膈应的不轻:“老了我也是你爹!”
秦空笑嘻嘻的拿着碗递给了他:“没事,如果我死的早,下辈子指不定我就是你爹。”
两个互当对方爹的人都对着对方呵呵冷笑一声。
等到咕噜咕噜把饭吃干净,秦时炎一抹嘴巴,问道:“你上战场是为了什么?”
秦空吃相比秦时炎优雅多了,毕竟是从小养出来的贵公子,比起泥腿子出身的秦时炎要讲究。
他漫不经心道:“你为什么上战场,我就为什么上。”
秦时炎嗤笑一声,枕着自己的双臂躺在了草地上。
“老子当初上战场,一是为了媳妇不被傻逼嘲笑她低嫁,二是为了保家卫国,护大康平安,三是为了心中理想,热爱疆场,你占哪样?”
秦空挑眉:“恭喜,全占。”
秦时炎觉得自己耳朵坏了:“什么东西?你?!!全占?!!”
秦空呵呵:“不行?”
秦时炎“哗”的一下从地上窜起来,抱着秦空的头左看右看:“哪个不长眼的能看上你?怕不是眼睛被那啥糊住了!”
秦空:“……”
他缓缓道:“你要不是我爹,我一定揍你!”
秦时炎嘿嘿一笑,他贼兮兮的凑近秦空:“告诉我呗,谁啊?究竟是哪个姑娘这么勇?”
“男的。”
秦时炎:“???”
秦时炎:“!!!”
“你他妈要上天啊!”
秦空不觉得有什么:“不就男的吗,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儿!”
秦时炎一阵心梗。
他觉得不应该啊!
他喜欢女子,公主喜欢男子,皇帝也喜欢女子。
怎么一家子正常的,突然来了个不正常的?
秦空淡定的又给了他一个炸药:“娘也知道。”
秦时炎脸皮抖了一下:“公主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空鄙夷道:“你以为娘亲是你?”
公主殿下虽然潇洒不羁,可是又有着独属于女子的心细,早就私下里问过秦空了。
秦空那时候对她道:“我喜欢一个男子,以后就他了。”
公主殿下没说什么,经过一顿饭的思考人生之后就同意了。
她一拍秦空肩膀,笑容十分端庄:“喜欢就去追!娘支持你!”
“不就是男子吗?喜欢就行!”
然后秦空就带着自家娘亲的祝福滚上了战场。
秦时炎一听到公主都同意了,也不说什么了。
他道:“你以后不后悔就行。”
秦空:“你娶了娘之后后悔吗?”
秦时炎:“当然不后悔!老子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上长安,一眼就看上了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也不知道秦时炎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女扮男装多年的公主殿下居然被他一眼识破。
两人都是桀骜不驯的性格,在一起交谈相当开心,凑在一起上长安玩闹,也觉得跟几辈子的缘分一样默契。
秦空对他笑道:“那我们是一样的人,看到对自己命中注定的人,一眼就喜欢。”
秦时炎和公主一眼万年。
只一眼就是止不住的心动。
大概遗传是真的很强大,他们身上的特性秦空一个不落的全都继承了下来。
比如桀骜不驯。
比如热爱长安。
比如守卫大康。
比如……一眼万年。
秦时炎咂嘴:“你确实很像我和你娘。”
秦空吹了个口哨,吊儿郎当道:“当你们孩子不知道倒了几辈子血霉,我能活到现在全凭运气。”
这嘴,也是遗传了父母。
贱的很!
.
两人带着军队一起赶往边疆。
期间秦空的下属加了个副手,还加了个背后跟着的小尾巴——安鲤鲤。
副手性格和秦空很合得来,就是太抠门了点,老是想着从秦空那里敲诈点钱出来。
安鲤鲤性格温柔腼腆,很容易脸红害羞,是个无脑的秦空吹。
秦空对着自己的两个贴心下属大谈特谈:“我有个喜欢了好多年的人,他不喜欢我!跑了!”
安鲤鲤皱眉:“将军那么好,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副手嘲笑:“大概是你太不着调了,把人气跑了。”
秦空愤愤不平:“他说想看我长大的样子,结果呢!跑了!”
安鲤鲤感同身受:“将军好惨。”
副手笑的以头抢地:“我的娘呀!快告诉我他是谁,让我膜拜膜拜!”
秦空捶胸顿足:“他还说给我买一辈子糖葫芦!不守信用!跑了!”
安鲤鲤瞠目结舌:“额……一定有苦衷,他一定喜欢将军。”
副手笑的穿肠肚烂:“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大笑声让秦空额头青筋直跳。
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副手,你想死吗?”
副手不顾自己笑的发软的腿,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