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高家,经商多年。
只因儿子高俊英祸乱,行凌迟之刑,当日应割三百刀,此子嚎哭不休,屎尿流,到二百刀便一命呜呼。
看得围观群众,无不拍手叫好。
连带高家父母亲族,三族同葬。
然而,这样的处罚,郓城上下,老百姓无不拍手叫好,只觉干得漂亮。
郓城以东,青州知府衙门。
慕容彦达不可思议的坐在长椅之上:“官军大败?西军战死千人?投降者万人!你....你再说一遍?!”
下面一名斥候战战兢兢道:“是河北逃兵而来,我们才知道的消息,这会朝廷那边应当也知晓了!”
慕容彦达整个人往后一靠,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
说不出来的感觉,好似很生气,又有些高兴。
那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心情,让他面部表情极为扭曲。
“唉!不想本官也有此等惆怅之日。”慕容彦达内心是渴望梁山大败,然而此番官军大败,对他而言,又是一个好消息。
这公私两边,竟是两种情绪,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宋江那边,数日攻不下二龙山,现在人马何处?”慕容彦达又问道。
一旁押司道:“我们刚刚收到消息,宋江那边收兵了。梁山有援军而来,乃是秦明带兵,有数千之众。”
慕容彦达脸上肌肉一抽,赶忙道:“那厮怎么来了?莫不是杀到我青州城了?”
押司摇着头,道:“那倒没有,跟宋江一部对峙良久,然后两边人马各自避让。相公要对他们动兵吗?”
“不用!不用....穷寇莫追....”慕容彦达满头大汗,不知为何,现在一听秦明两个字。
这位知府大人,莫名的心慌,当初错信旁人之言,急着撇清关系,又想着立功,转头便把秦明一家杀得干干净净,便是门口的狗都给砍了!
现在回想起来,慕容彦达着实有些后悔。
这种事情,怎么能他亲自动手呢?
这等脏活累活,便该由旁人来做,何苦将这因果落在自家头上!
失策!实在是失策啊。
慕容彦达掏出手帕,擦拭额头汗水,一脸后怕之色。
那秦明几乎成为心魔,唯有除去此人,不,唯有彻底摧毁梁山,他方才能够安稳地睡个好觉啊。
“相公大人无须担忧,青州城高墙深,便是秦明敢来,那也是无功而返。”押司又道,“况且梁山此番大战,自身也有伤亡,定然也不想再启战端。”
“不错,押司言之有理。”慕容彦达心情渐好,道,“回头派人送信一封,投给秦明,若是他愿回来,我定为他开罪。”
押司皱眉道:“相公大人,眼下梁山大胜,秦明那厮立下战功,他们声威正盛之时,此番即便送信,不仅没有效果,到时候连送信之人,都要被秦明所杀呢。”
慕容彦达那是气昏头,听到押司细说,沉吟一阵,道:“是本官心急了,唯有遇梁山大败之时,方才有从容之机,此时此刻,即便送信,也是徒增笑柄,显得我我慕容彦达心虚畏惧,平白助长他人锐气。”
“知府大人素来仁义,想给秦明那厮一条活路,可惜那种人乃是武夫,眼下这会,定然无法理解您的好心。唯有时机到了,他才会懂吧。”
这押司实在太会说话,一顿马屁拍得舒服不已,慕容彦达不由得多看几眼,当即道:“还是押司最知我心啊!好,说得好!”
两人又细说一阵,慕容彦达恼火道:“宋江那边最是吴用,屡次攻打二龙山,都奈何不得,跟梁山相比,实在差得远了。”
押司道:“宋江留着也是好处,往后说不定能有大用呢。”
“希望如此吧!此番....朝堂中怕是一场腥风血雨,要有人倒霉了。不过此番闹出再大的乱子,也跟我们无关了。”
“大人您就看好了,不管朝中如何,您这次都是有大功劳的。都要给您赏赐与褒奖呢。”押司马屁一个又一个。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极好!”
这马屁拍得又准又狠,犹如挠痒痒一样,全部落在慕容彦达心头,他的心情实在好到极点。
不错!
他是稳坐钓鱼台,好处都要落在他慕容彦达身上。
.........
东京那一头,关于郓城之战的消息,传播得也很快。
这一场战事,不仅是朝廷关注,便是天下诸路,文官集团还是武将集团,那都是关心得很!
战败的消息,犹如蜘蛛网一样,以郓城为中心,疯狂地向外扩散。
朝廷特意从河北、秦凤路调动的大军,便是西军都有三四千人,居然在郓城大败!
在西夏有赫赫战功的西军,居然失败了!
全军覆没!
死伤甚众,俘虏之数,也是恐怖至极。
纵然想过无数种可能的蔡京,此刻站在书房中,听着儿子蔡九、信使的禀告,一张老脸好似又添加数道皱纹。
两万之众,沿途有各州郡县辎重、后勤支撑,水陆两军一同进攻,小小郓城,不仅拿不下,还一战而败。
“此战关键在青云谷,西军重部与梁山大战,那一战极为惨烈,姜良策主将亲自指挥,麾下赵宏大、马安平两将战死,官军起初稳稳压倒梁山军,后面不知为何,步军率先被打崩,兵败如山倒!”信使肃然说道,
“郓城之战,我军本已攻破,不想梁山军回援,被人捣毁中军大营,郓城内梁山军与外部援军里应外合,杀得官军溃败数十里,死伤惨重。
水军中了梁山埋伏,舟船大败,落水者甚众,一战而溃,便是连新新修的码头,全部被捣毁,水军营地还有粮草、辎重无数,此番都是便宜梁山了。”
蔡京手中的毛笔,一下掉落在桌子上,他张嘴想要说话,身子摇摇晃晃,竟是眼前一阵发黑!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您没事吧!”蔡九心爱得魂飞魄散,老父亲若是有三长两短,那他们蔡家只怕要倒了!
“怎么会这样!堂堂西军,能征善战,区区山野小贼,竟能大败朝廷精锐!开什么玩笑?!”
养气功夫甚好的蔡京,耳畔还在回响信使的禀告,那一句句的内容,犹如一柄柄小刀,刺在他的心口。
实在太是太震惊了!
两军交战,互有胜负,蔡京心中也有准备,甚至做过在各种猜测,只是在蔡京看来,梁山一群土匪,纵然能够取得一些小胜,最终的胜利一定是官军!
蔡京之所以一开始调动边军,本身就是想用最强之军,一劳永逸,一次性解决梁山问题,这样回头裹胁大胜之威,到时再来弹劾高俅过往缴费无功的罪责!
西军的实力,大宋上下,便是文官之中,那都是清楚得很,作战经验丰富,战力强悍,便是国内各地禁军,都无法比拟。
蔡京不愧是宦海沉浮多年,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他很快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他被太多人误导了!
江州梁山惹出的祸事,看似杂乱,其实已暴露梁山军的战斗力。
不过,他安排西军过来,已是将梁山看得很大,纵是如此,从交战到结束,不超过三天时间,便彻底结束!
没有两败俱伤,朝廷竟然是大败!
堂堂正正击败官军,以武力对抗武力,眼下整个郓州之地,到处都是梁山之兵,听闻北面的济州,都有梁山军的斥候,到处纵横。
各地城池,已是瑟瑟发抖。
“不想西军会败给山贼!”
“那领头之人,原本是东京教头,名唤豹子头林冲!此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西军与西夏那些异族抗衡多年,怎么国内败的如此之惨?”
“林冲此人,的确有大才!文武双全,擅长谋划之计,不可小觑!”
.....
在厅堂中,除去蔡九、信使,还有蔡京的心腹之人,一些养在府中的文书。
虽说是文书,但都是有见解之人,算是蔡京的智囊团,专门为他出谋划策。
蔡九急道:“父亲,方才宫中传来消息,官家大怒,只怕一会功夫,宫里面要传旨过来,要请您进宫面圣呢。眼下这等处境,该如何是好?”
“慌什么?老子还没死呢?不过是战败而已,朝廷这些年兵败之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蔡京高声怒斥,道,“为官之道,当要有养气之功,你这惊慌失措模样,哪里像个江州知府!”
蔡九吓得一缩脖子,赶忙请罪:“还请父亲息怒,我也是担心父亲,方才如此。”
“算你有些仁孝之心。”蔡京哼了一声,却将毛病重新捡起,竟是没有急着说话。
他脸上面无表情,心中那是把林冲恨极!
这个该死的东西,将他一切破坏,原本的筹谋,就因为这次的纰漏,出现这般大的漏洞。
这是朝堂之争啊!
高俅那个家伙,莫不是从中捣鬼?
不!
那家伙不会这么愚蠢,起码明面上,什么都不会做,以免落下把柄,反而对他没有半分好处。
一场大败,影响的事情太多了。
起码他蔡京的位置,只怕都要挪一挪,当下还要请罪为妙,等这一波风平浪静,再寻觅起复机会。
西军一败,秦州的的镇守大将,定然也会有意见,也需要安抚才行。
这一波失败的官军,那是彻底完了!
不管梁山如何处置他们,以前听闻梁山会释放部分俘虏,这一次纵然释放回来。
他们纵然回返,肯定也是抓捕入狱,一番审讯,倒霉的还要入贱籍,杀头的也不会少。
不管如此,他们的前途彻底没有了。
战死的统兵大将,反而好一些,虽然身死,但好歹为国精忠!
“我记得军中有个姜良策,此人最是善战,他死了吗?”蔡京开口问道。
信使赶忙道:“姜将军中了敌人埋伏,被人俘获,数次想要自戕,都无法做到,眼下恐怕会押解到山中!听闻梁山贼最是残忍,恐怕要杀姜将军祭祀,取心肝做醒酒汤!”
“唉!此等忠诚良将,实在可恶!想必蒋将军身死,此事当要奏报朝堂,为他表功啊!”蔡京感慨万千道。
纵然战败,那些善战之将,一定要为他们伸张功劳,这样才会显示这一战的复杂与艰辛。
看似为姜良策请功,实际对蔡京的帮助才是最大。
蔡九听到这话,道:“梁山贼中,以林冲为首,此贼若除,梁山之患自然平息!”
蔡京连连点头,这个林冲,原本只是军中教头,便是正经的官都不算。
这样的人物,因为杀了高俅之子,
等等!
蔡京眼前骤然一亮,好似想到什么一样!
“蔡九,你马上去查,当初林冲与高衙内,到底因何之事起的争端,此事查探越是清晰越好!”蔡京大声说道。
蔡九听的一头雾水,也还是点头,道:“好,儿子马上便去办!”
蔡京想了想,林冲此人的消息,知晓的太少了。
此战大胜,最可怕的还是整个山东糜烂,恐怕要派重兵才行啊!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人物呢?
这种小人物,为何变得如此可怕,竟然在梁山之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难道说,高俅之前一力剿灭梁山,并不是在放水,而是那帮家伙,真的很有实力?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犹如藤蔓一样,疯狂蔓延,怎么都遮掩不住。
一念至此,蔡京抬起头,道:“来人!我要出去一趟!”
蔡九大惊,赶忙道:“父亲,要去哪里?”
“自然有去的地方,你们不要跟来。”蔡京干咳一声,将毛笔放在笔架上,转身回屋子。
早有伺候的婢女,为蔡京更衣,又将衣衫置换,没一会功夫,蔡京竟是穿着官府,走出屋子!
蔡九等人都不敢做声,只是静静望着父亲走出府邸。
屋外走就备好马儿,即便到这个年龄,好强的蔡京,依旧是骑马而行。
“唉!这天下的局势,老夫难道要看不清了吗?”蔡京喃喃自语,“北面的金人,跟辽国打的不可开交,南方方腊造反,如今剿灭梁山,又遇到这等麻烦。”
这一败,个中的麻烦,简直太让人头疼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蔡京深吸一口气,道:“去童贯大人那里!”
“是!”
“梁山必须得抹去,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十万大军!”说到这里,蔡京的眼眸中,闪动着可怕的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