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玉京见不少人回忆并点头,又望向贾政道:“大老爷啊,你说如果府尹大人不在厅上,你会亲手打儿子,会下死手打儿子么?”
贾政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贾玉京折扇唰声打开,使劲扇了几下:“问题来了,大老爷对府尹大人有举荐提携之恩,恩人要打死儿子,却不劝,也不走,算什么呢?
以大老爷的脾气,这是无形中逼大老爷杀子啊!”
“哗……”众人一阵哗然,贾政更是脸沉如水,双眼紧盯着贾雨村。
因为这小子说的话全对,没有外人在,他这个父亲怎么也不可能下重手、下死手。
贾雨村啊贾雨村,看来你想我绝后,好歹毒的计谋。
贾雨村心头巨震,他脸色巨变,连忙道:“存周兄,你听我讲,小弟绝无此意……”
贾玉京打断他的发言:“在场诸位,请静一下,听我讲一个故事……”
被打断解释,贾雨村气的颈部青筋凸跳,双目阴沉看着他。
等众人安静下来,贾玉京道:“话说十多年前,
有个叫甄士隐的人……”
贾雨村心头一跳,感觉到很不妙。
“他是姑苏人氏,出身乡宦,也是当地的望族。
他性情恬淡,不慕功名,日常以酌酒吟诗,观花修竹为乐,有甘于林泉的隐者之风。
这时有个落魄穷书生,姓贾……”
贾雨村脸色巨变。
“此人无意中认识了甄士隐,对穷书生姓贾的青睐有加。
中秋佳节,设宴款待寄身庙宇那姓贾的,推杯换盏之后。
甄士隐对他又是赠银又是赠冬衣,还打算给姓贾的写两封荐书,让他好有立足之地。”
贾雨村额头上开始冒汗。
“谁知道,那姓贾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生怕主人家要回银子,竟然是连夜不辞而别。
还留书说什么功名要紧,写下一刻也不想等之类为自己美化的措词。”
“呸,真够无耻啊……”一个婆子吐了一口痰。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古人诚不欺我……”一个老嬷嬷挖了挖鼻孔,幽怨道。
她的手指一弹,一粒乌漆抹黑的异物正巧弹在贾雨村的嘴角,还顽强沾上不掉落,比那502胶水还坚固。
贾雨村正惊恐之时,忽然之间,感觉到嘴角有些东西,舌头一舔。
什么东西?
怎么是齁得慌?
他一望,见一个老嬷嬷在远处挖鼻屎,还不停用黑暗的枯指乱弹。
“呕……”贾雨村一阵干呕。
“噗嗤……”薛宝琴几个智慧与美貌并重的女子听贾玉京说姓贾的,就怀疑那人是贾雨村。
所以一直留心他的表情,刚巧看到了那一幕,肚子都快笑抽了。
林黛玉是想笑又不敢笑。
史湘云强忍着笑,憋的粉脸通红,用手放在嘴里咬着才能防止爆笑。
贾玉京见贾雨村干呕,继续道:“府尹大人也觉得那姓贾的做法让人作呕吧?”
贾雨村被膈应的不行,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偏偏眼角余光见那婆子又在挖。
“呕呕呕……”一连串干呕声造成史湘云弯腰蹲在地上,探春钻进迎春的怀抱,薛宝琴伏在薛宝钗的肩上,香肩耸动,忍笑忍的实在是太辛苦了。
“回归正题,那姓贾的得确实有几分才学,中了进士,当了个七品县令。
那时的恩人却倒了八辈子的霉,三岁的女儿被拐走了,家中的财产又意外被烧的一干二净。
于是回了媳妇儿的家,受到了打击的甄士隐竟然出家了。
那姓贾的呢?当了几年官,赚的那是盘满砵满,后来事发,被罢了官。
姓贾的可不甘心,于是到处打听可攀附的大官,得知林大人需要一个家教。
于是把林大人家中包括其人的籍贯,出身,家室,儿女,全部调查清楚,连细节也一一掌握。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谋”了一个职位。听清楚了,是谋……”
在场众人一听,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人到处使钱银,买通一些朋友或管家,在林大人面前推荐,然后当了老师。
这人让人感到害怕。
听的林黛玉身体一颤一颤,想不到自己的老师居然为往上爬,处心积累,用尽心思进入林家,而且还成功了,太恐怖了!
贾玉京道:“他顺利当了林大人家中的西席,开始教导林小姐的学业……”
听到了这里,大部份人都知道是谁了。
众人的神色各种各样,有嘲讽、有唏嘘、有厌恶、有同情。
“戏肉来了……”贾玉京一打折扇,众人神色一紧。
“然而,姓贾的是什么人?虽然说罢了官,但仍然是士大夫,是金榜题名的进士,他会甘心当一个黄毛丫头的老师么?”
林黛玉柳眉倒竖,狠狠盯着贾玉京。
贾玉京感到一道杀气,一瞧,原来是林妹妹,他暗叫不好,当着和尚骂秃驴,实在有些过份,于是补救道:“那姓贾的教了林小姐识字,便应付式不再用心教了。
但林小姐自幼冰雪聪明,你不教,我自已学习,几年便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见他称赞自己,林黛玉眉头舒展,清冷的眸子泛着一丝笑意。
“那姓贾借护送林小姐进京,又在京城遇贵人,姓贾的谋了一个府尹职位……”
贾政面色变的铁青,如此一来,自己是捧了一个卑鄙贪官上去了?
“他是平步青云,上任之时,有姓冯的人来状告姓薛的抢奴婢,打死人了……”
薛宝钗眉头一皱,这不是说自己的哥哥?
“原来是拐子佬一女卖二家,为争抢那女子,姓薛的打死人。
那姓贾的升官上任三把火,一听,挺正气凛然的,一拍惊堂木。
大叫:岂有此理,犯人猖獗如斯?
提签就要捕头衙役去抓人。
当时,旁边有个门子不停咳嗽。
姓贾的是个老狐狸,立刻把签放回了签筒,然后装模作样说要研究研究抓捕方案,一拍惊堂木,退堂……”
贾玉京看了一眼贾雨村,只见他是脸如死灰,冷笑一声,又道:“进去二堂,姓贾的就问你刚才什么意思?
门子谄笑说:大老爷爷啊,你仔细看看我?我是谁?
当年在葫芦庙,我们是好一起偷吃贡神的果子、烧鸡,又一起去田里抓泥鳅、摸鱼虾……
姓贾的心中听的很不舒服,心想我现在身份是进士,你块狗屎讲以前的黑点干什么?
他记起了,原来当年穷的连衣服也没的换洗,饱一顿饿三天。
只能寄宿,门子是庙里的僧人。
于是皮笑肉不笑道:哎呦哎呦,原来是你啊。
好汉不提当年勇,以前的事不提也罢,说说你刚才咳嗽做甚?
门子说:大老爷爷啊,那个姓薛的不能抓!
姓贾的问:为何?
门子嘿嘿一笑:在金陵,你得先看看护官符。
姓贾的说:什么护官符?
门子道:凡当官,贵人不可犯,每省都一样,在金陵,首要有几句话,要牢记。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贾、史、王、薛,你记住,不可得罪,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姓贾的一惊:你意思那被告人就是姓薛的?
门子说:对,而且那个姑娘与大人有关系,不如成全其事,岂不美哉?
姓贾的奇道:什么关系?”
门子笑道:那个女子眉头有胭脂砂印记,小时候我见过,记得是甄士隐家中被人拐走的小姐应莲。
姓贾的一听,恩人的后代,被卖为奴,不能不救。
但那姓薛的不能惹,应莲在他家不是更好?
想到此,姓贾的良心安了,便让姓薛的赔钱了事。
至于什么恩人后代为奴为婢,他是装作不知道,也没有一丝愧疚。
那门子不能留,知道他的事太多。
不久就弄个罪名,流放三千里,半路上听说莫名其妙的死了……”
“唰……”众人目光落在了贾雨村身上。
“不是我,你、你诬蔑我……”贾雨村脸色惨白,连退三步。
“不打自招……”
“真是道貌岸然……”
“卑鄙无耻老贼……”一众女女眷一听,不得了,如开水冲进滚油,个个都脸上含霜,破口大骂。
“扑……”刚才那个老嬷嬷显神技,吐出了一口压抑在肺中数十年的老痰,准确地飞在贾雨村的嘴上。
那又黄又黑的老痰可要了贾雨村的老命喽,直熏的胃抽筋,哇哇直吐。
“扑……”不知道从哪来的一个臭鸡蛋,扔中了贾雨村的头上,巨臭的黑水让众女掩鼻闪躲。
一头臭鸡蛋水的府尹大人抱头鼠窜,一路是烂布鞋、茶杯、泥土、烂菜叶将他送了出去。
贾雨村是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
出了荣国府,怨毒地望着三扇朱红大门上的那块金色牌匾:
《敕造荣国府》。
早晚有一天,我要抄了你的家,砸碎这金漆牌匾。
回到了家中,原本由夫人贬回妾室的娇杏便迎了上来。
“老爷……”
“滚……”贾雨村一见她,便想起了这女子是姓甄家的丫鬟,那心情能好的了?
这时,正牌夫人黄氏眼珠子一转:“老爷,这娇杏留在家中浪费米饭,不如卖去勾栏瓦舍还能赚回点钱银……”
“唔,你做主就行了……”贾雨村转身就入内,看也不看娇杏一眼。
“老爷、老爷……”娇杏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注:勾栏瓦舍是有听曲唱戏表演场地,泛指妓院。
勾栏是扶手栏杆,瓦舍可能是一楼一凤那种,没有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