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被传送,尽管使用了自己的法术,但“不受控制”的感觉比上一次要强烈一千倍。费奇还是低估了女神神国对自己的排斥程度,于是这场传送变成了灾难。
原本应该是一瞬间就完成的法术变成了某种持久的仪式,那短短的刹那被拉长无数倍,一幕一幕在费奇眼前发生、在他身上呈现。女神神国从他视野中远离,自己进入虚空,然后在灿烂的光柱包围中不断坠落。凡间的大地越来越近,那是一块广袤的圆形大陆,被太阳和星星环绕,圣三城堡只是沙漠中毫不起眼的其中一粒。
随后,费奇看到了午夜,黑猫瞪大眼睛,正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他重重撞在地上,魔鬼化的躯体瞬间粉碎,而传送带来的投掷力量将他继续向下压。
厚重的大地如同无物,黑暗的腐土之下是暗红色的另一片世界。费奇很肯定自己看到了地狱,然后自己向炮弹一样击穿了一层又一层空间,直到眼前出现一片无边无际的城市废墟。这里是九层地狱的第七层,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废弃遗迹中,在一片毫不起眼的断壁残垣中,费奇的领地便在于此。
他重新在王座房间中醒来,烟雾状的灵魂体暂时仍保持着契约魔的样子。
“你被大天使神降打击了吗?”岔路魔嘿嘿笑着:“早告诉你了,要离那些虚伪的家伙远一些!好在你应该是做了什么好事,灵魂存量大涨,还可以复活,但你最好想到应对的办法后再回到凡间,否则就是送死。”
“不是大天使,而是真理雷霆女神,我刚从她的神国之中闯出来。我对建设地狱领地有了些想法,但现在没法聊,我得赶回凡间去,那里有好多事情需要处理。”
灵魂状态的契约魔走进灵魂水晶房间,然后嗖的一声消失了。岔路魔看着那熟悉但又遥不可及的中阶魔鬼形态,久久不语。
费奇复活,发现自己是在神秘之雾大宅的房间里,正站在一堆魔鬼的尸体残骸之中,整个房间如同一锅爆炸了的番茄炖牛肉。午夜满脸都是红色的血浆和肉丝,正在疯狂地用爪子清洁着,叫声如同哭天喊地一般:“毛?毛?毛!!!”看来在神国源质中释放魔鬼的力量,根据灵魂塑造世界的规则,他有一部分的确变成了魔鬼。“岔路魔说的也没错,我的确是被神灵打击了,身体都变成碎片了。啊,我的法杖!”
他赶紧在残骸中寻找,终于在破碎的衣服下面找到了它。黑色的双蛇螺旋法杖完好无损,一回到费奇的手中,其表面的符文字就开始发光。“咦,法杖居然能表达情绪?这怎么和魔宠是一样的?”
费奇话音刚落,午夜噌的一声抬起头来,然后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冲向法杖,四爪抱住、尾巴缠紧,细小的虎牙在上面使劲啃着。“毛!”它时而发出充满奶音的怒吼,似乎在证明自己才是地位更高的那个。
“别闹,这是根棍子,又不是争宠的狗。”费奇抖抖法杖,依靠命令才把午夜从上面弄下来。“你仔细感觉一下,它现在是不是非常悲哀和恐惧?你知道吗,这根法杖并不完整,在凡间没法永存,若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你很快就见不到它了。”
午夜瞪大眼睛看着法杖,伸出小爪子轻轻摸了摸,然后朝着费奇一呲牙,继续洗脸去了。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你坚持一会儿。”费奇对法杖说道。
屋子里面的喧哗传到外面,吞云吐雾的法师们正忙碌自己的事情,并没有过来察看,这让费奇有时间独立做点自己的事情。他启动赎罪告解法印召唤出圣光小天使,先把准备要扑光球的午夜抓住,然后才能向这个天界生物请教。
“请一定先把衣服穿上,谢谢。”
光球的意见简单明了,费奇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实在不想沾污新衣服,便扯着床单当长袍,在肩膀和腰间一绑,算作遮体。“女神说如果有高价值物品,并且能够赞美和取悦她,那么这根法杖就能稳定下来。你帮我参谋一下,什么样的东西可以?”
“啊?我可猜不出女神的心思。不过,能够代表智慧和雷霆的东西一般都不会有错的。你可以试试教典,或者……或者你的法术笔记?用长杖正在消失的顶端碰触它们!”
费奇挥起法杖,直接杵到教典上,毫无反应。看来女神对于自己的书并不很感兴趣……法术笔记?费奇犹豫了一下,但反正最关键的知识都在自己脑子里,笔记记录的是思考的过程,并非不可或缺……姑且试试吧。
当法杖触及自己的笔记时,异相发生了。那些记录在羊皮纸上的字迹迅速消失,形成成百上千条细流,被法杖倒吸上去。一时间,原本“没有材质、没有贴图、没有框架”的三无法杖区域稳定下来,停止了继续向前侵蚀的动作。不过,状态并没有解除,而是在吸收完笔记中所有字符后,重新开始了崩解的过程。
“这东西有用,但是羊皮纸和墨水价值不够。金币、宝石,你快试试那些!”
费奇挠了挠头:“我的钱都在贝妮和夏妮那里,她们藏起来的,我不知道在哪儿!”
“那这里还有什么高价值的物品?”
“物以稀为贵,如果是真理雷霆女神都没有的东西,那价值一定很高。”费奇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要做那一步了。
他跪下来,从床底下紧贴床板的位置抽出来一个帆布包,从里面将电脑拿了出来,然后开机。圣光天使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能主动发光的怪异东西,不认识的复杂文字一排排闪过,然后平整的板子上出现一幅布料很少的女子图像。
“哇哦,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那你慢慢组织语言吧。”费奇内心其实也有些犹豫,毕竟这个电脑中存放着所有的数据库。扫描的图像、分析的算法和魔法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整个过程,都在里面。
法杖似乎也感受到费奇的情绪,它收敛自己,什么也不说,只等着最后的决定。人类的患得患失在这个时候总会出现,不过五秒之后费奇重新坚定了决心。“大不了,自己从头整理,总不会比最开始还要困难。全毁了也不过是一年的工作量,或许现在在来的话三四个月就够了。”
他并没有立刻使用法杖,而是先从地上找到真理雷霆女神的圣徽,戴在胸前,双手合十并祈祷起来:“这是工程的结晶,是这个世界所没有的极有价值的物品,里面还储存着无数人——包括我在内——沉淀下来的智慧,我的魔法也在其中。而它还是用电的。”
“祈祷一切顺利。”费奇拍拍手,然后将法杖怼在电脑上。
决定物品价值的有什么?材质、工艺、创意、时间的沉淀和它所能发挥的作用?费奇觉得可以继续列举下去,不过这台电脑在这个世界可以满足任何一个定义。而且看起来真理雷霆女神也赞同这个观点,所以法杖正用对魔法笔记十倍的速度吸收笔记本。
这是个神奇的过程,就像是把笔记本整个揉烂了,变成某种液体,然后融入法杖一样。在这个变形和融入的过程中,屏幕一直亮着,说明里面的系统仍旧在完好运转。“所以,很可能是某种空间效果,我从外面看到的和其内部实际发生的并不一样?”
这种猜测倒也符合法杖缺少“空间”部分符文的情况相符,费奇姑且认为自己猜对了。他随后观察到法杖顶端原本不定型的部分开始继续生长,就如同他在神界源质中塑造出其他大部分法杖的情况一样。
“很好,这样的‘祭品’果然行得通!”费奇长舒一口气,如果能得到法杖,自己至少算是从神国中带出了“一点东西”,这可是难得的样本。神国源质能依循想法而塑造成物,地狱的奖赏是不是也是如此?岔路魔曾经这样描述“欲魔香水”:捏一把地狱的泥土,然后请用“地狱的喜爱”进行兑换,就能将泥土变成欲魔香水。
“或许这是类似的变化过程,可以互相借鉴。”费奇不断将法杖向后拉动,来保持顶端和电脑的相对距离。不一会儿,屏幕也开始逐渐消失在吸收的过程中。
法杖原本虚化的部分已经消失,看来它已经吸收了足够多“有价值、能赞美女神智慧和力量”的物品。最后的塑形过程开始了,首先改变的是法杖的外型。其主体保持了双蛇缠绕或者说双螺旋结构,最底端是紧密结合毫无缝隙的尖锥尾部,但是顶端的形状这才刚刚出现。
蛇头没有出现,两只螺旋蛇身融合成一个略向中央凹陷的顶端,并从边缘向中心高处伸出八根弯曲的毒牙状的尖刺,形成一个类似牢笼的结构,中央稳稳锁住一个透明的多面体玻璃。玻璃散发着微光,并在朝向费奇的那一面显示出有趣的图案:
“╰(*°▽°*)╯”
费奇揉揉眼睛——非常用力。再看的时候刚才的颜文字果然没有了,而是换成了一个问号。“等等,这是原来电脑的显示屏吗?”
“?(???)-对”
“能显示文字干嘛非得用颜文字!”费奇不知从何处开始吐槽。
“┗(T﹏T)┛-我知道了。(′Д`)-我该用什么颜色?”
“颜色?你是说法杖的颜色吗?通体蓝色的确是太显眼了,黑色如何?或者树木的褐色?金属颜色也可以。”
“w(?Д?)w-我不能做选择啊!”
“那就树皮的颜色吧,可以伪装成木杖。如果可以的话,表面最好也别呈现符文字,至少不要常亮,就像魔法矩阵那样好吗?”
“o( ̄▽ ̄)d”
法杖果然开始改变颜色,很快表面就形成了树木的纹理,手感摸上去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法杖顶端的“蛇牙牢笼”也发生改变,现在看起来就像是缠绕的蔓藤。中央的玻璃变成琥珀的样子,不过并没有影响其显示屏的功能。
午夜抬起头来,低低吼了一声,然后消无声息开始接近。它小心翼翼躲开地上乱七八糟的污物,尽量藏在家具的阴影之中。突然,伴随着一声“毛!”它再次飞扑命中法杖,抱着长杖顶端就开始啃咬。
“ヽ(*。;Д)o゜-救命!救命!”
费奇叹了口气,揪着午夜脖子后面的皮将它从法杖上拽下来。“以后不准这样做了。这是我的法杖,不是零食。咦,我突然给法杖想到了一个好名字。”
“╰(*°▽°*)╯-是什么?”
“逗猫棒!”费奇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我的敌人都会死在逗猫棒下,想一想就很开心。”
“X﹏X”琥珀屏幕一直不断发送这个表情。
其实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真的?),关键是它能发挥什么作用。费奇在法杖中储存了自己已知的所有魔法符文字,这样就免去了启动魔法矩阵后还要手指敲字符的动作,这会进一步加快施展法术的速度。在神国源质的环境中,想法立刻会变成现实,再用敲击的方法为其赋予法术能力形成法阵就太慢了,手速跟不上脑速——这也是费奇制造法杖的原因。除此之外,在不启动魔法矩阵的时候,它还是一根特别坚固的可以敲击别人脑袋的棍子。
“X﹏X”
逗猫棒有自己的情绪,说明它在制造过程中被赋予了智能。费奇不太确定是哪一步操作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但这肯定不是坏事。本身的智能加上融合了电脑,它应该比自己最早的预想多出许多功能才对。
“︿( ̄︶ ̄)︿-是的,你想的没错。”
能和魔法矩阵连接并免去敲击字符是逗猫棒的基本功能,现在连使用电脑都一样不需要敲字符了。费奇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数据库还在,原本电脑的功能都被融合进法杖里面,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携带电脑四处行走了。不过有利有弊,电脑屏幕现在变得很小,如果不用鹰眼冥想术根本无法阅读——尤其是在输入代码的环境下。
“好,解决了一个问题,现在来解决下一个。”费奇看着屋子里混乱而污秽的状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看向午夜,午夜立刻背转身,将尾巴藏在身下,同时专注地舔爪子。他看向圣光天使,光球歪了歪,扇了扇蜻蜓一样的透明翅膀。那意思大概是说:我连手都没有,爱莫能助哦!
“看来只好用逗猫棒了!”“┗|`O′|┛嗷~~”
作为一个魔法师,能用法术的时候就尽量使用法术,这是一种锻炼,也是一种态度。费奇站在房间中央,手持法杖,不断施展心灵遥控咒语“SUA”。有了逗猫棒之后,这个简单的咒语不需要念咒,也不需要敲击字符,一切都可以安安静静地发生。地上的魔鬼尸体碎肉块飞起来,缓慢但有序地被投进一个空箱子里。
固体收拾干净后,剩下的就比较麻烦。费奇只能先制造出寒气令它们冻结,然后当做固体来清理。幸好魔鬼死后身躯就没有了活性,也就不具备对寒冷的抵抗力,否则这个过程将会相当繁琐。
忙碌了一会儿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随后大门就被撞开了。贝妮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束手就擒吧,小偷!”——冲了进来。费奇笑着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然后就被夏妮一把抱住了。
“欢迎回来!”夏妮用颤抖的声音说了四个字,然后赶紧放开费奇。她这个时候才发现周围乱糟糟的情况,忙问:“都发生了什么?”
“一边收拾一边说。”费奇微笑着回答:“首先很抱歉你给做的衣服全毁了。我被女神召唤叫到了神国之中,然后和她对话,聆听了教导。随后我离开神国,弄死一个魔鬼,回到了这里。所以周围这些都是魔鬼的残骸,还得劳烦你们一起动手收拾。”
“怪不得我觉得这个气味有些令人头疼呢。”贝妮的血脉是六臂蛇魔,属于高阶恶魔,自然不喜欢这里的气味。“大人,我能先出去吗?这里的气味让我产生难以抑制的冲动。”
“没问题,你先出去吧。对了,准备一下马车,我想回冰峰要塞了。”
夏妮想的比较周全,她立刻说道:“那你是不是要给教枢先报告一下,毕竟你是因为任务才被招来的。”
“嗯,肯定要做的。马车先备着吧,我想教枢应该会批准的。我在神国见到基普林大人了,他是冰峰要塞的牧师,也是我的老师。他去世之后,冰峰要塞就只有我一个牧师。所以不管是奔丧还是保持要塞建制完整,我都有理由回去。哦对了,特隆还在不在?”
“你消失都已经过去一周了,他已经返回冰峰要塞。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先让贝妮出去透透气,我给你详细说。”
离开满是魔鬼气息的房间,贝妮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但她还是有些担忧,不知道夏妮怎么给费奇解释最近的麻烦事情。
麻烦的根源还是古斯特家族。那天费奇杀死了戈隆,导致吸血衍生咒控制的成瘾奴隶们集体自尽,范特曼·古斯特子爵当场死亡。费奇用唬骗的方法成了莉莉·古斯特的“奴隶主”,再加上麦金托什大主教的再生术,从而保住了她的性命。
可问题就在于他成了莉莉·古斯特的奴隶主。这件事在莉莉疗养恢复期间被查了出来。
奴隶制和人口交易是教会绝对禁止的,在亚里亚和范伯格等地方也是违法的。蓄养奴隶和买卖人口是顶级罪行,与谋杀采取一样的惩处方式。而费奇作为教会的牧师更不应该成为奴隶主,哪怕一会儿都不行。
继续追查下去,圣三城堡山下的善堂也被牵扯进来。当值的牧师非常肯定地证实,莉莉·古斯特被送到他那里的时候没有任何治疗过的迹象。也就是说费奇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优先选择治疗,而是成为奴隶主。
麦金托什大主教作为主要治疗者,对这种逻辑表示了质疑。他认为最终莉莉·古斯特恢复了健康这是最重要的,而且费奇将她交给教会照顾,这显然是一种问心无愧的举动。但是古斯特家族的幸存者,范特曼的幼子,如今的富尔·古斯特子爵仍旧表达不满,要求继续追究费奇的责任。然后,一个问题难倒了麦金托什大主教。
“为什么你没有向教枢汇报莉莉·古斯特因为吸血衍生咒成为你奴隶的事情?”
夏妮说完后,费奇挠了挠头,看起来这是个挺麻烦的事情。当时救人优先,费奇更多地在思考吸血衍生咒,从法术角度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就没顾得上这些“杂事”,结果留了一堆小尾巴。“这个富尔·古斯特有毛病吗?我救了他妹妹,他反过来招惹我干什么?”
“莉莉是他的姐姐,范特曼·古斯特的遗嘱是让年长的孩子继承——范伯格的习俗是遗嘱大于长子继承,所以他想证明莉莉·古斯特已经不具备继承家族的正常理智。”
“比如说她被吸血衍生咒完全弄乱了心智?这太无情了吧?”
“不仅如此,他还说这是你想要侵吞古斯特家族财产的方法。挑动混乱,害死子爵,控制莉莉·古斯特。而且当晚古斯特庄园还发生了混乱,房屋起火,另外两个比莉莉大的古斯特都死了。”
“又不是我干的。那个时侯咱们都走了啊!”
“是当时的一部分佣兵和护卫做的,但我怀疑这里面可能会有范伯格的探子和杀手。”夏妮叹了口气:“由于你被女神召唤走了,所以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下来,只是富尔·古斯特一直纠缠不清。哦大人,你千万别想着逃跑,因为我发觉我和贝妮都被监视着。不过我相信他们还不知道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