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劈开的血网没有像流动的液体般重新组合在一起,反而成了一块块坚硬的网状碎片——血网也冰住了。
周铭的大剑落在了屠夫的肩头,短暂的一顿,紧接着,带骨连筋肉直接分开。
周铭大剑的劈砍方向,早就做好了精准的预测,目标并不仅仅是劈断对方的胳膊。锋刃的朝向在微微倾斜之后,径直朝腹部划去。
连续几声轻微的骨裂声响起,屠夫的身体几乎被一分为二。
屠夫愣住了,这一刻他感觉时间流逝得好慢,身体虽然有痛感,但很迟钝,脑子的思路却格外清醒。
一瞬间。
仅仅这一瞬,他想明白了很多。
他突然意识到了猎人为什么开局要问那样奇怪的问题——“决定咒术师战斗胜负的关键因素是什么?”
这问题的答案,在他还加入诸神黎明前,尚在怪异大学读书时,就知道了。
那是老师第一堂课所讲的内容,咒力,咒力是战斗的胜负关键,不光是咒术师,和怪异也是一样。
再诡异再恐怖的咒术,没有咒力的支持,无法对怪异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咒力是一切的基础,是所以超自然力量生效的资格、生死的优先排序。
如此简单的答案他忘记了,因为对强者来说,这个答案使用的场合太少。
蕴含着他咒力的鲜血被对方轻易冻结,属于他咒术的“属性”被完全压制,这已经证明了对方的咒力,对他们是压倒级的。
商人的判断没有错,那三万咒力的预估不是假的。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猎人明明又如此恐怖的咒力,但却受了如此重的伤?
为什么他明明可以轻易杀死他们,却又带着荡妇逃跑?
这自相矛盾,根本不合情理!
屠夫的思维在燃烧,身体感受着那把冰冷的巨剑,劈开他的脏腑,随着惯性一路往胯部落下,他想自己应该会被一刀劈成两半。
或许是死亡提供了一些灵感,屠夫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演戏!这个疯子是在演戏!
他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
不光是现在,也不光是森马镇的那次,即使是在那个岛上争夺神之眼的战役上,这家伙都是在演戏!
原来这就是答案啊,但已经来不及了,必须给同伴争取足够逃跑的时间。
“快跑!”
屠夫发出最后的怒吼,他的声音因为半侧的肺部被摧毁,而显得格外奇怪。
下一秒,他的身体爆炸开来,成了一团巨大血浆,在无形的力量作用下,朝着四周飞溅。
所有看客心里一惊,有些人没反应过来,脸上便感受到了几颗冰凉的碎粒——那是屠夫身上爆开的,被冰冻的血珠。
谁都知道这是同归于尽的自爆杀招,刚才他们都被这一招集中了,如果不是这些血结了冰,他们这些旁观者,也都遭了殃。
“艹他妈的!艹他妈的!我要投诉他们,我要向上层投诉他们!还有没有规矩了!”角色是店小二的舞会成员怒骂道,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已经顾不上角色扮演了。
周围其他观众也骂骂咧咧的,屠夫刚才那一下,完全就是无视舞会规则,舞会中的战斗只能在明确的参战方中进行,不能将其他人牵扯其中,这是铁律!
违反这条铁律的性质,和跨级猎杀猎人的性质可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后者只是掌权者利用自己特权,知法犯法,危害个别平民,那前者就是掌权者发了疯,利用特权滥杀无辜,彻底无视社会稳定。
屠夫的自爆,只是短暂的插曲,战斗依旧在继续,或者说,已经不算是战斗。
“一直躲在暗处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被你们追了这么久,终于被我看到了狐狸尾巴。虽然和将死之人倾诉也没什么意义,但果然情绪还是要宣泄一下。”
周铭拿起火枪,抵在了音乐家的太阳穴上。
没了屠夫,剩下的这两人也就没什么战斗力了,上次战斗他就看懂了,这两人都是辅助型。
“真是个疯子,倒了大霉了!”音乐家用一种认命的轻蔑语气说道。
这两人似乎都不怕死。
“猎人大哥!万望手下留情!您可否听小生我说几句话?”
身后传来胆怯的请求,周铭微微偏头,侧目看了赶考书生一眼:“我还要谢谢二位的帮忙,二位如果有话想对我说,当然可以。”
“小生是这样想的,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猎人大哥你杀了他们,明日他们又来杀你,就算猎人大哥伱身手不凡,武艺超群,也会觉得头疼吧?
不如留他们一命,我和相扑大哥,愿意做担保人,你和这些大侠的恩恩怨怨,就留到外头去解决吧,也还这地方一片清净。”
相扑手双手叉腰,仰天哈哈大笑,附和道:“没错!比赛就要公平公正,提前告知,这种即兴比赛偶尔来一场,大家都乐得看,天天比就没意思了!我也觉得要比赛要提前报名!”
周铭闻言,缓缓放下了抵在音乐家头上的火枪。
虽然相扑手和赶考书生两人说话都是以角色的形象,但他们想要表达的潜台词,却也足够清楚。
现在估计上层祭坛的局面也乱得很,屠夫这帮人打破规则乱来,让上面的人剑拔弩张,但屠夫背后撑腰的诸神黎明,估计在上层祭坛也有着极强的话语权,因此惩罚只能暂且搁置。
这也是屠夫他们现在还能继续在一层晃荡,第二次对他出手的原因。
而相扑手和赶考书生,很有可能属于两个不同的阵营,但他们背后的势力应该已经联合了起来,出现在这里,也是与诸神黎明的正面对抗。
不出意外,这两方势力就和灯塔国和炎国一样,正处于小打小闹可以,但大打出手则两败俱伤的局面。
想清楚这样的背景,书生和相扑手的提案,就很容易理解了:书生和相扑手背后所代表的势力,想要让假面舞会重新回到平衡的状态,而给出的报答则是他以后在假面舞会中,不必担心诸神黎明的偷袭。
这个调平协议,周铭倒是很满意,虽然他现在已经获得了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但诸神黎明的底牌,肯定不止这些。
即使在假面舞会中,诸神黎明也是藏在暗处的那方,处于明处的自己相当不利。
假面舞会对现在的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情报来源,而且还是医疗、交通的关键工具,若是相扑手和书生背后的势力,真的能保证他在舞会中的安全,他也很乐意放了这两个杂鱼。
“还有荡妇,她的安全也得保证。”周铭说。
书生拱手作揖:“当然。”
“那你们怎么保证,你们能保证我和她的安全?”周铭又说。
书生淡淡道:“上头的朝廷,各有党派,朝野局势复杂,但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做担保人的。
只要谈得拢,对方也不会乱来。若是谈不拢,这两人的项上人头,上面的大人会替猎人大哥留下,原路送回。
当然,那时我们依旧站在您这一边。”
周铭听懂了对方的意思,点了点头,将火枪插回皮夹子里。
他相信对方,上面的那帮人,肯定也知道作为管理者,信用最重要。
诸神黎明坏了规矩,也失去了信用,新力量的吸纳将会变得极为困难,之后就只是一条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
而对另一方而言,这是一个扩大话语权,在高层重新树立新话事人形象的好机会,绝对不可能出尔反尔。
猎人从音乐家和商人旁边走过,朝着医院废墟走去,身后的赶考书生和相扑手立刻上前,围在音乐家和商人身边,制住了两人。
周铭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看到书生朝他连连拱手作揖,他敷衍地拱了拱手,转身走进医院。
反正之后的事,暂时就与他无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自己的伤势。
以他现在的咒力等级,寻常医疗手段,应该完全不起作用了。
“是个大活!就你这咒力等级,去外头上次荡妇也来了呢,欠了不少钱,你会帮她还吗?”医生懒洋洋地问道。
“这个……”周铭一时语塞。
医生的讨债,立刻将周铭从膨胀的自信中抽离了出来,刚刚还有的天下无敌的自信,顿时碎得一塌糊涂。
强大的暴力的确能解决很多东西,但柴米油盐、医疗等日常琐事,却无法用暴力解决,这种持续性的刚需,只有靠长期的诚信交易来维持。
“医生,能不能……先欠着?”周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