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东阳和孙维一前一后去往蒲坑村的路上。
因为吵过架,两人心里闹别扭,没有从前做事的默契度。
邵东阳脚步放慢,孙维跟在后面也放慢;
邵东阳坐下来休息,孙维也坐下来休息,他俩总保持一定距离。
邵东阳有心作弄孙维,故意回头走两步,
孙维刚想要开口骂,邵东阳突然掉头继续向前走。
蒲坑村地里庄稼粗壮生长,玉米抽穗灌浆,丰收在望;
黄豆开出紫色的小花,蚂蚱在叶子上蹦哒。
偶然看到一两个在叶子面上交配,毫不忌讳路人目光。
这真是一个繁衍生长的季节。
邵东阳不知梁玉珍已被孙维锁在密室里,虽然有任务在身,
他去往蒲坑村的路上是愉快的,总算能瞅一瞅心上人。
在村里跟她幽会缠绵一番是比较难,他一个外人,格外引人注目,还要装作不认识梁玉珍才好。
村民都认识他俩,路上碰到面都问他俩来干嘛,谁犯事了。
村里最近比较太平,没人不见鸡,没人丢失牛,也没有谁家的肥猪供他家的白菜。
地里的瓜果偶然发现少一个,也难以分辨出是路人摘吃,还是鸟雀叼走。
陆明泉羊圈的母羊屁股没见红肿,反而多生几个羊糕。
他把剩下的砖头已赔偿给陆腾飞,他的老婆菊花虽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她回想那天陆腾飞跟她翻滚,太阳如此猛烈,陆腾飞下死劲顶她两下,
她一直当作秘密藏在心底,想到曾占黎招娣的便宜,赔偿那一车砖头没那么心疼了。
黎招娣的爸爸跟二嫂私奔,至今仍没下落。
公公跟儿媳妇私奔的事,也不太好见人便去询问打听。
她母亲只好悄悄找“仙姑问米”,仙姑也没说清楚,只说缘起缘灭总有定数,
春天花会开,秋天瓜果熟,都是一个定数,凡事不过顺其自然。
现在黎招娣最担心不是母亲终日以泪洗脸,
而是怕爸爸跟二嫂生出孩子,家里会彻底乱套。
当然黎招娣心里想过,如果爸爸当真跟二嫂生出孩子,她也会接受那孩子的。
小孩子是无辜的,而且看上去都天真可爱。
那孩子算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或者妹妹。
黎招娣希望是弟弟,弟弟比较疼姐姐,至少是在他娶媳妇之前。
大哥和二哥以前也挺疼她的,他俩娶媳妇后,受嫂子枕边风影响,都把她这个外嫁女当外人。
黎招娣有时甚至迫不及待,望爸爸跟二嫂快点搞出个弟弟妹妹来,
听着小小人儿喊“姐姐,姐姐”,是多么温暖的事,自己也显年轻。
其他小孩子早早喊她阿姨或者婶婶。
生活有一半烦恼,有一半期待。
偶然早上她也会煎两个鸡蛋给老公陆鹏飞,
但坚持不煎给公公吃,至少是早上的时候。
她婆婆心里虽十分气儿媳妇,但她也不敢太唠叨,老伴陆景浩生气会撒尿到她身上惩罚她。
狗剩恢复往日的懒惰,因为他的婶婶牛青梅嫌弃他碍眼,
有这么一个大的侄子在一块,锄地累了,
跟老公说句心里话都不方便,更别说钻玉米地,吸收日月精华。
陆景川近日为儿子成家的事,好久没翻墙找梁玉珍,以致梁玉珍不见多时也没发现。
邵东阳和孙维直奔陆景川的家,陈绣花正在院子里晒豆角干。
看到邵东阳两人进来,热情打招呼,以为跟平常一样,他俩来是处理村里其他的事。
“陆景川呢?”邵东阳问。
“他出去了,怕是去河里捉鱼。”
邵东阳留意陈绣花,年纪四十多岁,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
怪不得二十年前陆景川会拖她进小树林,那时候定是一个大美人。
邵东阳又想起梁玉珍,如果她不是寡妇,会不会在路上碰见她,也把她拖进小树林。
他昨晚看了一晚李真真日记,脑海里一直浮现却是梁玉珍的模样,包括她腿间那颗红痣。
十八岁之前,李真真一直遭受村里人的白眼。
爸爸妈妈在村里也低人一等,最脏最累的活儿都是她家去做。
她的爸爸从小娇生惯养,受不了辱骂,做不了累活,
千万次想自杀,但都被她妈妈拦住。
她妈妈哭着祈求:看在她的面子上,好好活着,哪怕像条狗般活着。
如果你死了,村里的男人便会惦记着她,
同时村里妇女会给她冠上“破鞋”的称号,即使她并没有跟村里男人搞破鞋。
她从此万劫不复,天天蹲在人群中央接受批判,任人评头论足,
左一声破鞋,右一声破鞋,似乎被千万男人的脚践踏。
被人批判过,还要挨石子,泥块的砸打。
李真真日记里写道,那时候是她最柔弱,心底有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
妈妈为了爸爸有勇气活下去,把他拉进房间,脱去他的衣服,接着脱去自己的衣服,连房门也忘记关上。
试图用自己的柔弱唤醒爸爸的坚强。
每次这个时候,李真真第一时间把弟弟妹妹藏到另外一间屋,
而她自己站在门口,像个狐狸目睹整个过程。
当时她特别恨爸爸,是他带给妈妈无尽的痛苦。
最后爸爸总算活下来了,真像一条狗,阉割过的野狗,整天低着头不看天空。
而妈妈神情恍惚,眼神空洞,喜欢拿藤条打她。
李真真日记里还写道:
老师常常无故叫她留下来,叫她去挑水淋菜,捡柴禾,扫地擦桌子。
农忙时,叫她帮忙去地里干活,不用上课。
她总是无缘无故被人使唤,在学校课室里没完整上过一节课。
学校叫她专门负责学校的厕所,每日放学后,得挑两担大粪到菜地里灌溉。
菜地里的菜,是供老师们吃的。
学校有几块地都种满庄稼,都有李真真负责,只因她家是大地主的后代。
有个别老师好可恶,故意在她去厕所挑粪时,去上厕所,还坏坏跟她打招呼。
李真真只好等老师上完厕所再挑,老师却说没关系,只是站着撒个尿而已,千万不能耽误灌溉的活儿。
李真真难过时候,常一个人跑到后山上,对着远山唱歌,迎着风儿跳舞。
邵东阳看到这些文字,犹如看到一朵娇艳鲜花被狂风暴雨摧残,激发他心底的保护欲。
他好想上前安慰她,保护她,脑海间便浮现梁玉珍腿间那颗红痣。
“如果李真真还活着,定比眼前这个女人还漂亮,她俩年纪相近。”
邵东阳看着陈绣花出神地想。
陈绣花四十多岁样子,身材保持得十分苗条,匀称,凹凸有致,看样子陆景川没冷落她。
一个女人脸色怎样,就知道她家男人怎样。
她饶有兴致跟邵东阳说,下过一场雨后,
菜园竹篱笆上的豆角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变长,根本吃不完,
只好摘下来过水后晒豆角干,等到来年青黄不接时泡来炒着吃。
她问邵东阳和孙维吃过没,想吃从她那里捎些回去。
女人说话时,一颦一笑尽显温柔,静若处子般,
令男人忍不住上前去保护她,又或者去摧残她。
怪不得梁羽生二十年后,还对她仍念念不忘。
他真傻,竟然把老婆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