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功夫,江天如一团火流星撞入雾气中。他从几名“冰镜”好手身边掠过,仅凭人浪便将他们远远迫开,风兰衣束起数十道水菱,却只来的及绕上江天的残影。
“水镜!”巫梦寒百忙当中召出保命的法器,却似忘了刚才那人的下场。
江天在迷雾中看到一团白亮的光,以及后面那道朦胧的人影,他狂吼一声,火焰剑自左臂穿出,只听“哧”的一声响动,那水镜连同人影被一起烧成灰烬。随着这一剑,仅存的手臂也炸成亿万火花。
“水缚咒!”风兰衣的水菱堪堪扑至,将无臂人紧紧绕在当中。然则江天虽然断却双臂,体内火力更胜,光凭周遭盘绕的火焰就将那几十条水菱蒸成雾气。风兰衣倒也不慌,他手掐灵决,令那雾气聚而不散,浓稠如胶,江天想要掉头冲出,脚下却沉重异常,步履维艰,挣动之下,一条腿再次炸离身体。
“我潜伏兰琳数年,该送的早已送了出去!”江天滚倒在地,口中哈哈大笑,“如今杀了两人,更加的不亏,嘿嘿,只恨未曾杀净了你们!”
风兰衣并不答话,只是铁青着脸,竭力施展法决,令那雾气越裹越紧。
江天身体再次炸开一块,竟将那团团雾气荡开,可惜此刻他已无法行走,有心无力,只是张口怒骂。陡然,他的声音嘎然而止,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某处。
院落另一角,一团雾气散开,巫梦寒自浓雾中滚落出来。他的白色衣袍被烧得千疮百孔,面色更是苍白如纸,只是整个人却完好无损,并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怎么可能……我明明将你一剑杀了……”江天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以为我聚那些雾气只为遮你眼目么……”巫梦寒咳嗽了几下,显是灵气枯竭,极度疲惫,他哑着嗓子道:“我用水雾聚了一个人形,将水镜挂了上去……只是你那一剑实在太快,竟来不及抽身躲开……”
这最后的解释,江天并未听到,他已经合身化成一团翻滚的火焰,炸开了浓稠的雾气,在整个院落上空散开了。
“怎么样?”风兰衣扶了一把摇摇欲倒的巫梦寒。
“没什么,”巫梦寒吐了口气,他看了看如火烧雷击般的花园,轻轻摇摇头,“只是有些累了……”
※※※
“小心!”随着一声惊喊,一架身高十丈开外的巨型机关傀儡冲进了军阵。几个持矛的士兵首当其冲,他们只看到一片如云的阴影当头压下,便被这巨大的怪物踩成肉饼。
那机关傀儡一蹲一扭,把手中横抱的粗大树干抡动起来,又掀飞了十几名士兵,士兵们惊恐地朝两旁退避,密集纠结的军阵立时破开了一个缺口。一名阵前都尉喝骂着拔出宝剑,剑光闪动,数名逃兵身首异处。在死亡的威胁下,士兵们才勉强聚拢回来,朝那个庞大的机器冲上去。
突然,他们听到一阵奇异的声响,仿佛平地里起了一阵密集的春雷,大地都在狂乱振颤。抬头看去,中山国的骑兵扬着雪亮的战刀,犹如一支锐利的长矛般直插过来,两军才一接触,云梦战阵就如滚汤泼雪般溃散开去。狭长的战刀每每一闪,便有一名云梦战士径直倒下,仿佛被镰刀割断的蒿草。
“督帅,我们……”年轻的副将死死咬着嘴唇,不甘地看过来。水兆臣却仿佛没有听到,他怔怔地看着前方的战场,如同痴了一般。
此时,随军术士们放出了大量的水雾,天地间一片朦胧。在浓雾遮罩下,中山骑兵已不能如刚才那般肆无忌惮,他们被迫放慢了速度,用战刀和长矛格斗,不断有人被挑落下来;箭手们集中起所剩无几的符箭,发动了最后一次齐射,那架为所欲为的巨大傀儡机被无数箭矢射中,陡然变成了一只僵立的冰墙,随即又被敲了个粉碎……
但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水兆臣疲惫的目光似乎已穿透了这雾气,看到中山国的骑兵源源不断的奔驰而来,看到那机关傀儡发出吱嘎嘎的响动,迈着迟钝却又不可阻挡地步伐……
败相已成,大局已定了。
“撤军。”水兆臣用冰冷的声音发出命令。他慢慢扭过头去,不去看部下颓败的眼神。半刻之后,象征撤退的螺声呜呜响起,仿佛是在哀鸣。
“下一次,也许下一次就……”水兆臣攥紧了拳头,暗暗给自己鼓劲。他知道自己已然博得了常败将军的恶名,然而他也知道,没有任何一种困境能让他退缩。
他慢慢直起了腰杆,缓缓对自己说:“且先回兰琳吧。”
“督帅,云梦人撤退了”。在战场的另外一边,一个壮年男子稳坐于一架十余丈的木质高台上,正在沉默地看着战场上的局势。云梦人虽败不乱,在滚滚的水烟之中,被分割的两军重新散开结阵,相互掩护着陆续朝南边撤下去。追击的骑兵在烟雾中难以行进,只得在外圈烦躁的徘徊。
“这个水兆臣,也着实是个人物。”男子突然转头对边上人说:“可惜他云梦人不善陆战,否则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是……”一名副将应着,怔怔的问:“督帅,要不要追击?”
“不必。且看他又能退到哪里去,还是兰琳城么?”男子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冷笑。
※※※※
兰琳城内。
巫梦寒强撑着回到密防司,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他一头倒在床上,只觉得气血不畅,手足发抖。适才与江天一战,他那“聚气成型,借雾隐遁”的手段已透支了全身灵气,才堪堪险死还生,其中凶险无可言述。如今回想起来,心头不禁一阵发冷。
一丝不妥的感觉再次浮现出来。从一开始,巫梦寒就被这种感觉缠绕,却怎么也抓不住头绪。此刻,某种思绪似飞丝般在眼前晃动,当他伸手触摸时,疲倦如深沉的铁幕压了下来,将他带入无梦的沉眠中。
不知过了多久,巫梦寒被某种响动惊醒,他倏然张开眼睛,透过朦胧的光线,看到风兰衣正推门而入。
“可好些了?”风兰衣关切的问。
巫梦寒怔怔的看着风兰衣,又似没有看。他仿佛仍停留在某种不安的想法中,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怎的了?”风兰衣皱了皱眉,上前搭住巫梦寒的手腕。
“没什么。”巫梦寒这才骤然惊醒,强笑道:“我倒是发起了呆……外面怎样了?”
“没事便好。”风兰衣放开了手指,站直身子笑道:“我还以为你灵气出了岔子,着实吓了我一跳!嗯,你若当真好了,就随我来,咱们去天柱塔。”
“什么!”巫梦寒一惊,当即从床上跳了下来,奇道:“咱们天柱塔做什么?那里自有军队守护,虽然人数不多,却也够用了。”
“军队?”风兰衣冷笑一声,道:“他赵翎府邸内都有明祥国的细作,军队又怎么可以信任?你且想想,咱们和那江天大打了一通,谁人得利?当然是咱们要找的‘大鱼’罢了!这边水越搅越浑,他便越潜越深!只怕此时已摸上了天柱塔也未可知!”
“不妥不妥!”巫梦寒大摇其头,道:“这话虽有道理,却终究不妥。咱们密防司此刻过去,难保不凭添许多波澜。不如布防在外,密切监视更好。”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风兰衣很奇怪的看着巫梦寒,有些莫名地笑道:“当初说接管天柱塔,不也是你的主意?”
“接管天柱塔,又不是亲自前去坐镇!到底是谁这般……”说到此处,巫梦寒突然怔了一下,看着风兰衣道:“这绝非你的主意!难道是?”
“不错,”风兰衣敛住了笑,沉声道:“奉楚大人命令,从今晚开始,密防司全体进驻天柱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