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昔日仇敌都已经身死，心里有些东西猛然间就这么消失了，孟帆泽没有吃晚饭，早早回到房间休息，孟宪和岚音没有打扰他，不论是谁，这种恨都不是那么容易消弭的。
吃完晚饭，孟宪问了小二哥一些事情，独自一人出了客栈。
夜色渐渐笼罩天空，接道两旁的灯都点了起来，孟宪连续打听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那个阿三的住处。
这是镇北的一座小院，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门上有些不少裂痕，把手的地方沾了不少油，阿三真的转行做了屠夫，每天杀猪宰羊，日子不算富裕。
孟宪和周围的几户人家打听了一下，让他意外的是这个阿三的风评还不错，周围几家住户都收到他照拂，镇上的流氓地痞从来不敢来这一片闹事，平日里也会送些猪肉给他们打打牙祭，还收养了两个孩子，为人也颇为和善。
夜色渐渐降临，小镇平时没有夜市，入夜住户的大门就早早关上，这一带住的都是些做买卖的人，要早起准备生意，休息的更早。
孟宪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停在阿三屋后，犹豫了一下，纵身一跃跳到了房顶上，小心走了几步弯腰揭开一块瓦片露出一小块缺口。
身后传来声响，孟宪一惊回头看去，竟然是孟帆泽，孟帆泽轻轻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轻轻走到身旁，透过缺口朝着房间看去，孟宪心里叹了口气，也低头看着
房间中点了两盏油灯，光线有些昏暗，一位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正低头打磨着刀具，房间另一边，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围在桌子旁，桌上铺着宣纸，两个孩子手里都拿着笔正在练字，那中年男人就是阿三，阿三不时抬头看着两个小孩，眼神中满是慈爱之色，哪里有半分山贼头子的模样。
孟帆泽看着阿三，呼吸一凝，而后气息变得紊乱起来，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是杀父杀母之仇怎么可能忘记，只是一眼就勾起了他的杀意。
房中，刀具打磨好，阿三收起磨好的刀具，洗了洗手，抬头问道“小安，小雨，今天都学了什么字？”
“三字经。”小男孩放下笔，期待道:“爹爹你快来看我写的好不好看？”
“好，我来看看。”阿三笑了笑，擦干净手朝着桌子走去，还没走到，猛然抬起头正好和房顶上两人的视线对上，阿三停住脚步，看着两个孩子道:“小安，小雨，爹要出去一趟，写完字就去休息，谁叫门都不许开，听见没？”
“哦。”小男孩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而后提起精神道:“那爹你早点回来，明天给我做排骨吃好不好？”
“好，等爹回来给你做。”阿三揉了揉小安的脑袋，道:“小雨，照顾好弟弟。”
推开房门，走到院中，阿三把房门反锁，看向屋顶道:“下来吧。”
孟宪看了孟帆泽一眼，两人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相距不足一丈。
月亮被云层遮住，孟帆泽面色阴沉，看向阿三，咬着牙道:“还记不记得六年前虎头山下那个被你屠灭的小村庄？”
当时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孟帆泽呼吸沉重，好像火山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孟宪眼神微动，他从来没见过孟帆泽这样，或许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秘密，孟帆泽开朗的外表下，一直都隐藏着无法抹去的血仇大恨，如果没办法平息，修行之路也会受到阻碍，随时有入魔的危险。
或许云空让他们下山，就是为了消去他们心中的遗憾吧，孟宪没有说过，也不能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孟帆泽身后。
阿三眼球一缩，看着孟帆泽道:“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孟帆泽冷冷道:“你不会想到还有人活下来了是吧，对啊，那些才出生的婴儿你都没放过，你又怎么能想到我能逃过一劫。”
锵锒一声，仙剑出鞘，嘣的一声立在阿三身前，剑身微颤，好像蕴藏着主人无尽的怒火与恨意。
阿三低下头，四周一片沉寂，夜风轻卷，带起丝丝寒意，片刻之后阿三抬起头看向孟帆泽，眼神复杂，道:“我可以让你杀了我，不过不要在这里动手，还有，不要伤害房子里的孩子，他们只是我收养的，我做过的事情和他们无关。”
“你又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孟帆泽暴吼一声，眼中充斥着杀意，脚步一踏冲到阿三身前，一腿踢在他腰间，砰的一声，阿三装在大门上，木板碎裂，铁质的锁链被崩断，阿三喷出一大口鲜血砸落在房间中。
“你杀我家人，灭我全村的时候可曾想这么多！”孟帆泽手掌一张，仙剑飞回手中，指着阿三的胸口，面色赤红，大吼道:“你又曾想过那些村民，又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说！说啊！！”
积聚多年的仇恨终于爆发，现在的孟帆泽不是那个和善可亲的小师弟，只是一个想报仇的儿子。
房中的两个孩子被砸进房中的阿三和一脸凶煞的孟帆泽吓哭，跑到阿三身前，抱着他的手臂哭道:“爹，你怎么了？你怎么吐血了？”
“我没事。”阿三摇摇头，抹干净嘴角的血渍，瞪了两人一眼:“给我到后面睡觉去，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我不！”小安站起身挡在阿三身前，眼神有些惧怕的看着孟帆泽，哭道:“不许伤害我爹！”
小女孩小雨也松开了阿三的手臂，和小安站成一排，稚嫩的小脸上露出莫名的坚韧:“不许伤害我爹！”
孟帆泽没有说话，血红的眼睛微微闭上，握着长剑的手臂抬了起来，孟宪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开口又忍了下来。
阿三一下站了起来，把两个孩子拉到身后，一下跪了下去，头不停砸在地面上，恳求道:“我求你了，放了他们两个，他们是我收养的，和当年的事情没关系，求你了，求你了……”
“不要杀我爹。”两个孩子仰头嚎啕大哭，想要站到阿三身前，但是被阿三死死抱住。
孟帆泽深吸了口气，手中的仙剑高高举起，阿三不住的磕头，额头早已经血肉模糊，求情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句，但是他好像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帆泽，你……”孟宪忍不住出口，但是仙剑已经挥出去了，阿三转身将两个孩子护在怀里。
鲜血飞溅，两根血淋淋的手指落在地上，仙剑归鞘，孟帆泽长舒了口气，转身道:“师兄，我们走吧。”
孟宪愣了一下，丢下两锭银子，转身跟着孟头帆泽走了出去，阿三转身捂着手，头落在地面上:“谢谢，谢谢。”
昔日血海深仇，皆在两指之间一刀两断，终究不愿世间在多出两个和他一样的可怜人，出了小院，孟帆泽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头也没回，道:“师兄，陪我喝酒好不好。”
“好。”
小巷清冷，狗吠回荡，一桩仇恨在这夜色中消弭无形。
这世间有太多变数，刚才要是自己，又会怎么抉择，孟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