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寻雁放下玉碗,抬眼瞄了一下,欧阳英睿身后窗户半掩,衬着皑皑白雪,更显得他一身光华,如画如仙。
欧阳英睿挑眉一笑,俯身下去,从火盆里勾出几块精炭,放在一个暖炉里,站起身来,“饺子容易积食,爷带你在园子里走走。”
说罢,将暖炉放到莫寻雁手中,为她系上大衾,牵着她走到园子里。
偌大的惊澜阁静悄悄的,众人早就识趣地避开了。
冷冽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欧阳英睿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些炮仗,在园子里的空地上放了起来。看着炮仗飞上高空炸开,他的唇角挂着笑,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以前每个除夕,大哥都会带着我一起放炮仗,一起守岁,父王就在一旁笑着,任我们嬉闹……”
良久,最后一个炮仗灰飞烟灭,欧阳英睿走到莫寻雁身边,话语里带着几分寂寥,“逸王府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热闹了。”
莫寻雁心里一疼,他可知道自己的寒症早已病入膏肓,没有几年可活?到那时,偌大的王府就剩逸王爷一个,那又是怎样的凄凉?
“有时候,我真希望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我,这样的话,母妃就不会扔下父王撒手人寰,父王就不会如此孤单。若不是因为我,太后就不会这般不喜逸王府……”
“太后?”莫寻雁一愣,果然,那太后不喜他。
“我一出生便深得皇伯伯宠爱,屡屡被皇伯伯接进宫中放在身边亲自教养,甚至宿在承乾殿,常伴君侧。为此,皇伯伯冷落了太后,也冷落了皇兄,招致太后不满。”
“即便如此,她也不该对你下毒。”莫寻雁恍然大悟,“那琼浆露里混入了大量杏仁露和衰草汁,误食后会取人性命。”
“琼浆露暗藏玄机,所以父王命朱伯炼制了解毒的丹药让我随身带着。太后也不是真的要取我性命,不过是种提醒,即使皇伯伯已离世多年,她依然颇为针对逸王府。自大哥去后,父王支撑这逸王府已属不易。”
“父王还有你,你是母妃生命的延续,也是父王的骄傲。”感觉到他的哀伤,莫寻雁主动伸手牵起他的大手。
“若父王有生之年能抱上孙子,那就更好了。”欧阳英睿心里一暖,握住她的柔荑,将她拉入怀中,低头在她的秀发上蹭了蹭,幽幽一叹。
“这些年,我和朱伯都瞒着父王,他并不知道我的寒症已深入骨髓,还想着含饴弄孙。不知道等我撒手人寰之后,你可还愿住在逸王府,陪着父王?若父王有你相伴,我便也能安心了……”
莫寻雁心里一滞,他果然知道自己的病情。
“你会好起来的!我会找到法子除去你的寒症,你一定可以陪在父王身边尽孝。”莫寻雁靠在他胸前,丝丝心疼漫过,心微悸。
守岁钟就在此时敲响。
“新年心愿,但愿长相守!”听着钟声,欧阳英睿口中呢喃。
钟声飘远,欧阳英睿放开了莫寻雁,脱下自己的大衾披在她身上,随即提过一壶酒走到园子中央。
欧阳英睿双手反转,集聚真气,树上和地上的积雪慢慢向他靠拢,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雪堆。
他又运用内力,瞬间将雪堆变成冰堆,拿出一把短剑,加注真气在剑上,对着冰堆细细雕琢起来。
剑花翻飞,冰雪齐舞,不多时,那冰雕便渐渐成形。欧阳英睿倒退几步,凤眸一眯,随即剑花再起,冰雕愈加活灵活现。
末了,欧阳英睿拿起树下的酒壶,喝了一口酒,对着冰雕喷过去,宫灯的光亮在冰雕上折射出七彩光芒,一尊托着腮帮看书的莫寻雁伫立园子中央,栩栩如生。
欧阳英睿站在那冰雕前,抬手试着头上的薄汗,薄唇紧抿,唇角上扬,眼里蕴着温情。
莫寻雁的心漏跳了一拍,美眸里水波荡漾。
欧阳英睿回首,但见那人儿站在大树下,静静地看着自己,心猛地一跳,凤眸幽深,波涛暗涌。
扔下手里的酒壶,大步上前,将莫寻雁打横抱起,一边往内室走,一边低头问她,“站了这么久,冷么?”
“不冷。”鼻端萦绕着男人特有的沉香味,莫寻雁心神有些恍惚。
“冰雕,你可喜欢?年节前你生辰爷给忘了,这就算补送你的生辰礼物,可好?”欧阳英睿将莫寻雁放在床榻上,拉过锦被盖住她的身子,俯身脱了她的雪靴,将那双玉足包裹在自己的手中,暗中运气。
一股热流袭来,莫寻雁一滞,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如此这般,脸一下就红了。
“都怪我,让你受凉了。”感觉到手里的玉足有了温度,欧阳英睿抬起头来,入眼全是女儿家的娇羞,他的身子一绷,凤眸潋滟,勾魂夺魄。
“谢谢世子,冰雕很美。”莫寻雁低垂眼眸,不敢看他。
“真的?”欧阳英睿的心一阵狂跳,只觉得浑身血脉喷张,情不自禁伸出手臂,将莫寻雁揽入怀中。
莫寻雁本能地想要避开,却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只一瞬,薄唇便覆在了她的红唇之上。
沉香浮动,炙热浪漫,容不得莫寻雁有半点挣扎,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嘤咛,听在欧阳英睿耳中宛如天籁,仿似满腔热情终于得到了回应,他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吻。
莫寻雁却觉得心口一疼。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疼,突如其来,就像有人用极粗的银针猛刺入她的心脏。欧阳英睿吻得越是动情,那疼便越是钻心。
莫寻雁只觉得一阵心悸夹杂着巨疼袭来,胸闷憋气,呼吸急促,情不自禁抬手捂住胸口,低低【申吟】了一声。
欧阳英睿虽然有些忘情,却也听出这【申吟】不同于刚才的嘤咛,睁眼,凤眸一扫,但见莫寻雁面色青灰、眉头紧蹙,手捧心口,一脸的难受。
“丫头,你不舒服?”欧阳英睿一个紧张,再无半分旖旎,揽着莫寻雁,抓起她的手腕,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脸上写满担忧,“我去找朱伯。”
“我没事。”莫寻雁裹着锦被,“打小的病根,世子不必担心。”
“那你好好休息。”欧阳英睿犹豫片刻,替她放下发髻,打来热水为她净面,又掖掖被子,看着她呼吸平稳下来才起身走了出去。
莫寻雁蜷在那里,只觉得那疼痛感渐渐消失,却让她心有余悸。
不用把脉,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并无异常,会出现这样的心疼,只有一个原因,她难以置信的原因——“情殇”之毒。
莫寻雁有些莫名心慌,更有些不知所措。当初面对欧阳元青,“情殇”也不曾发作过。难道,自己对他动了情?怎么会对这个腹黑妖孽动心?
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莫寻雁的心乱了。
午后,欧阳英睿和莫寻雁陪欧阳高逸去慈恩寺上香,又去莫府用了晚膳。随后数日,两人一直待在逸王府。
白日里,两人都在苍澜阁陪欧阳高逸,欧阳英睿陪欧阳高逸对弈,莫寻雁就在一旁看书刺绣。莫寻雁陪欧阳高逸对弈,欧阳英睿就泼墨挥毫。
偶尔,两人也会抚琴【吹潇】,欧阳高逸在一旁微阖双眼,含笑听着,一室温馨。
这个年节很冷,每日都是鹅毛大雪,每日早上,惊澜阁的园子里都会出现一尊冰雕。冰雕每日不同,却都是莫寻雁。
不用说,那都是欧阳英睿一大早起来雕的。要对一个人多关注,才能将她的神韵刻画得如此到位?莫寻雁不敢想。曾几何时,那个对自己防备最深的男人,竟成了最在意自己的人?
可是,他一旦对自己动情,体内的“情殇”会发作得更快,他的性命便只剩下不到一年。莫寻雁越想心越乱,索性不去想,不想厘清对他是何种感情。幸而自那日后,欧阳英睿再不曾过分亲昵,她也免受了“情殇”之苦。
十五,一大早,华池走到刚雕完冰雕的欧阳英睿身旁,递给他一些密函,“爷,最新消息。”
欧阳英睿接过来,转身进了东暖阁。
一目十行,密函很快浏览完毕,欧阳英睿抬眼看着窗外冰雕,眸光微闪,运足内力,密函化为纸屑。
这一日,欧阳英睿眸深似海,看向莫寻雁的眼神一如既往的专注和深情,但在她低头或转身的时候,妖冶的凤眸里又会闪过一丝凝重,蕴着探究和无奈。
夜幕降临,欧阳英睿为莫寻雁系上大衾,牵着她出了逸王府。
天降小雪,京城依然热闹。元宵节的花灯布满了整个京城,游人如织。
两人十指紧扣,像寻常百姓一样走在人潮中。哪怕不言不语,也有某种情愫在彼此身上流淌,看在旁人眼里,只觉得温馨。
馄饨摊前,两人吃得满脸红润,欧阳英睿起身付钱,莫寻雁的碗旁突然多了个纸团。
莫寻雁手一拂,将那纸团捏在手中,寻个机会如厕,展开一看,竟是云山老怪的亲笔,“尽快取欧阳英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