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看得出姑娘精通音律,不知能否帮在下调试一下琴弦,使其恢复原有的音色?”木音看着柳曼槐,那抹妖气已经隐遁。
柳曼槐眯了眯眼睛,扬了扬面纱下的下巴,“公子,这琴虽是残琴,却也价值不菲,我怕……”
“姑娘,在下相信你!此琴对在下来说意义重大,若姑娘肯帮忙,在下愿赠以‘流泉’。”木音语带急切。
“‘流泉’?”柳曼槐一怔,“公子是在说笑吧,‘流泉’可比这‘鸣玉’值钱多了。”
“姑娘果然是高人!”木音笑着拱手,“在下言出必行,还请姑娘相助!”
“那我尽力一试吧!”柳曼槐也想见识一下两张古琴。
“姑娘,请!”木音抱琴在前面引路,不觉走到了一处红粉之地。
“姑娘,可进不得!”阿英一抬头,看到“烟霞楼”三个字,吓得拉着柳曼槐倒退了好几步。
难怪这木音看起来有些妖气,原来他竟是个伶人,阿英看他的眼神突然就变了味。
“怕什么?我们是木公子的客人,进去有何不可?”柳曼槐拍拍阿英的手,大方地看着木音,“公子,走吧!”
木音没想到柳曼槐如此坦然,眼里闪过一丝赞赏,抬脚走了进去。
未到正午,烟霞楼里除了几个小厮和粗使丫鬟在打扫之外,倒也安静。
“哎哟,小音音,你又去买琴了?”突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扭着猫步窜了过来,手里的绢帕对着木音一抖,一个媚眼抛了过来,“今晚李公子包了你的场,你等下可要好好准备准备。”
一身藕色纱裙,将女子保养得当的肌肤衬得娇嫩,胸前的柔软随着扭动忽上忽下,几欲挣脱薄纱的束缚。那眼神,那调调,那风情,充满了成熟的【魅或】。
阿英哪里见过这样的场合,当即羞红了脸,躲在柳曼槐身后死活不肯上前。
那女子好奇地转身过来,视线落在柳曼槐的美眸上,顿时眼睛一亮,“这两位是?”
“玉妈,她们是我的朋友,来帮我看琴的。”木音扬扬手里的古琴。
“真是个琴痴!”玉妈摇摇头,扭着身子走开了。
木音领着柳曼槐和阿英转到后面一个单独的园子,这里比前面显得雅致,一丛青竹掩着门,推门进去,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弯弯曲曲,一旁是竹林掩盖下的一套竹桌椅,一旁是一汪小小的泉眼,引出一条回旋的清渠,几尾锦鲤欢快地游着。
小径的尽头是一间竹屋,屋檐下挂着一串竹制的风铃,颇为别致。
竹屋里入目都是清新的淡绿色,就连床榻的帷幔也是淡绿色的轻纱,颇有几分闺房的味道。长塌的方几上摆着一副棋盘,黑白云子晶莹剔透,靠窗的桌上放着一张琴,旁边花瓶里插着绿萝,淡淡素香袅绕着轻烟,更添了几分淡雅。
“姑娘请坐。”木音将怀里的“鸣玉”放在圆桌上,提起茶壶给两人倒了茶。
“公子好雅兴,没想到烟霞楼里还有如此特别的地方。”此时柳曼槐看向木音的眼里多了几分兴趣,此人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伶人。
“姑娘说笑了,再雅致也是卖笑之地。”木音转身走到屏风后,只听一声闷响,仿似开启了什么机关,随即抱着另一张古琴走了出来。
“只要姑娘将‘鸣玉’调试好,‘流泉’就是你的。”木音将“流泉”放到柳曼槐面前。
“公子真是大方,这等绝世好琴这么随意赠人。”柳曼槐扫了一眼,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嵩山银针,好茶!”
“姑娘懂得不少。”木音笑了,“在我看来,再好的琴都不如‘鸣玉’。”
“‘流泉’清脆,‘鸣玉’清亮,两者都是世间少有的好琴,只不过音质略有差别。相传‘流泉’乃涉归所制,而‘鸣玉’乃舞阳所制,因涉归是舞阳的师父,所以,世人皆认为‘流泉’胜于‘鸣玉’。”
柳曼槐放下茶盏,静静看着眼前两张古琴,似乎要透过它们,看着两个绝世高人。
“姑娘,既然是师徒二人造的琴,为何外表差别这么大?”阿英细看了一阵,发现两张琴都是仲尼式,但“流泉”的造形较为浑圆,颈、腰内收的地方都作了圆角处理,而“鸣玉”则采用了肩耸而形狭的式样,形状比“流泉”略微扁平狭小。
“舞阳刻意为之,是为了向涉归表达敬意。”柳曼槐的声音有些飘忽。
“其实,涉归和舞阳不但是师徒,还是一对恋人。因是不伦之恋,所以这份情只能藏于心底,通过琴音来表达,但终究被世人所察,涉归抛下舞阳隐居大华山,立誓终生不再下山。舞阳便在大华山下建了一间木屋,每日对着山中抚琴,表达永不改变的爱恋。”
“涉归因病辞世后,舞阳封了琴,发誓余生再不弹奏。而‘流泉’和‘鸣玉’却在每个月圆之夜自动弹奏《长相思》,如泣如诉,引得舞阳心碎流泪,没过两载,便也随涉归去了……”
不知是否这两位前辈的情感太凄惨,柳曼槐的讲述也带着几分凄凉,让人心生唏嘘。
“还有这等事?”阿英显然又吓到了,“那这两张琴如今在一起,是不是也会如此?”
“不过是传说罢了,不可全信。”柳曼槐淡淡一笑,虽被面纱遮着脸,可那弯起的美眸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姑娘知道的真多,在下历经千辛万苦找到这两张琴,却也是今日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受教了。”木音也听得入迷。
“‘流泉’和‘鸣玉’分开几百载,如今因公子而重新团聚,舞阳和涉归若是在天有灵,定当欢喜。所以公子还当珍惜,不要再将它们分开了。”柳曼槐说着站起身来。
“姑娘,你不愿帮我?”木音一愣,见她往屋外走,连忙上前将她拦住,“姑娘需要什么报酬,尽管说,只要在下付得起,一定答应!”
“这两张古琴有灵性,本该沐浴焚香,可见公子如此着急,只好改为净手了。”柳曼槐眨眨眼睛,“今生有幸能亲抚‘流泉’、‘鸣玉’,这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了,我别无所求。”
“姑娘才是真正爱琴之人,在下鲁莽了。”木音开怀一笑,陪柳曼槐走到泉眼边,弯腰拿起竹勺,舀了清泉为她净手。纤纤十指,柔软细长,木音竟有一瞬的失神。
两人重新进屋,柳曼槐用绢帕擦了手,木音用方帕将琴轻轻擦了一遍,阿英站在柳曼槐身后,看着她将手指放在“流泉”上。
柳曼槐屏息凝神,微阖了双眼,手指拨弄琴弦,一曲《长相思》缓缓流淌而出,曲带哀伤,竹屋里顷刻漫起无边思念,听得阿英红了眼,也听得木音如痴如醉。
“鸣玉”突然一震,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低音,柳曼槐的琴音戛然而止。
“姑娘,它响了,你听到了么?”木音一脸欣喜,看得出,他对“鸣玉”果真是上心。
“嗯。”柳曼槐淡淡点了点头,将“流泉”轻轻移到一旁,将“鸣玉”抱到面前,手指在其中三根琴弦上轻挑,琴弦发出的声音似是呜咽,让人不禁而悲。
木音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曼槐和“鸣玉”,眉眼中多了一丝紧张。
柳曼槐的手指移到另外两根琴弦上,轻抚慢挑,那琴弦发出的声音虽然也古朴幽远,却有些空洞,缺乏了灵性和感情。
她微微蹙了眉,指形变幻,又试了几个音,依旧不理想,遂停了下来。
“姑娘……”木音紧张地看着柳曼槐,“为何不五根琴弦一起试试?”
“你确信?”柳曼槐看了一眼木音,依他所说,开始弹奏《长相思》,结果那琴音听起来颇为古怪,明明是悲怆的调子,却夹杂着些许杂音,旋律听上去始终走不了心,无法引起共鸣。
“罢了,果然是给毁了。”木音终于忍不住,出声请柳曼槐停下,“姑娘,你可有办法将这琴弦改造改造?”
“办法不是没有,不过可能需要等上几日。”
“只要能让琴音恢复,等上多久也无妨!”木音一听这话顿时燃起了希望,笑着说,“已经是午膳时间了,若是姑娘不嫌弃,就留下用膳吧!”
“公子美意我心领了,家中还有兄嫂,若不回去,他们定会牵挂。”柳曼槐说着指指“鸣玉”,“还请公子将这两根琴弦取下,我带回家中琢磨琢磨,过几日再送还与你。”
“在下信得过姑娘,不如姑娘将‘鸣玉’带回,过几日在下上门来取。”
“小门小户,不敢带如此贵重的古琴回家。我还是只带琴弦吧。”柳曼槐何等聪明,怀璧有罪,万一被贪婪的人知道这等绝世好琴到了她手里,说不定会起了歹意。
作为爱琴之人,她今日被这古琴吸引,跟着素昧平生的木音跑来烟霞楼已属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