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那头儿黑着脸一挥手,几个兵爷跟在他身后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男子走到掌柜的面前,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掌柜的,不好意思,打碎了你的东西,权当补偿吧!”
“公子,你真是好人啊!”掌柜的摆摆手,“公子帮我们说了话,怎么还能让你出钱呢?这银子,在下万万不能收!”
“掌柜的,生逢乱世,像你这样不赚昧心钱的人不多。每日来来往往的难民不少,你支撑这店不容易,你就收下吧!”男子将银子放到掌柜手里,转身走了回来。
“小兄弟,你的身手不错啊,刚才多谢了!”男子对柳曼槐拱拱手,重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兄台不必客气。”柳曼槐抬了抬眼,没有多说。
“在下司空玉泽,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原来是司空大哥,小弟陈珂,幸会幸会!”柳曼槐拱拱手,完全是江湖男儿做派。
“陈小弟这是刚从边关过来么?那边情况如何?”司空玉泽一边吃东西,一边问。
“小弟正准备去边关看看。”
“哦?陈小弟也是要去边关?”司空玉泽哈哈一笑,手在柳曼槐肩膀上一拍,“没看出来啊,陈小弟人不大,却也有保家卫国的豪气!哥哥我也准备去报名投军。咱们哥俩可以做伴了。”
“保家卫国?!”柳曼槐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司空大哥误会了,小弟可没想过要去投军。小弟只是故地重游。”
“故地重游?兵荒马乱的,你单身一人前往边关,居然是为了故地重游?”司空玉泽一愣,了然一笑,“莫非,你有相好的姑娘在西凉山?”
“司空大哥想多了。”柳曼槐大拇指在鼻尖上一滑,“小弟我真的只是想去云英城看看。当年随家父去云英城,盘缠被人偷走,幸遇恩公慷慨解囊,家父与我才不至流落街头。年前家父病重,听说边关战事吃紧,一直念叨着。安葬了家父之后,我便想着去云英城看看,或许能帮上恩公。”
司空玉泽歪头点点一旁那些逃难的人,“如今不少边民都相继离开了边关,你如何知道你要找的人还在云英城呢?”
“我那位恩公有腿疾,又是个孤人,年岁大了,想必不会离开云英城吧。正因为这样,家父离世前才一直念叨着,要我去看看呢。”柳曼槐说的合情合理。
“既然这样,不如明日我们结伴同行吧!”司空玉泽显然也没怀疑。
两日后,两人抵达西凉山。曾经熟悉的街道,如今显得格外冷清。
柳曼槐牵着马走在紫云英树下,竟觉得这个冬天格外长,尚未转绿的紫云英树看上去都显得那么萧瑟。
那些踩着满地紫色花瓣徐徐前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而那些笑着往自己手里塞自家的蔬菜和鸡蛋的边民也再寻不见。
从一走进云英城,司空玉泽就察觉到柳曼槐身上散发出一种悲伤的气息,他偏头好奇地看着这个瘦弱的少年,“陈珂,你怎么了?”
“那年来的时候,紫云英花开得正艳,云英城特别的美。边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安定祥和……”柳曼槐轻叹了一声,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蹙了下眉。
上前轻叩房门,却一直没人。柳曼槐不禁加大了叩门的力度。
半响,旁边一户将门打开,一个老头探出头来,疑惑地看着两人,“二位,你们有事么?”
“老人家,这里住的那位高老伯呢?”柳曼槐如今的声音也和少年没有差别。
“你找老高?你是他的亲戚?”老头上下打量着柳曼槐。
“我是他的故人之子。”柳曼槐有些拿捏不准,“难道高老伯也离开云英城了?”
“小公子,你来迟了,老高他半月前离开人世了。”
“什么?!”柳曼槐一愣。
“半月前,老高突染风寒,高热来势汹汹,他一个孤老头子,平时屋里也没个人,病了也无人知晓。等我发现几日不曾见过他出门,觉得有些不对劲,上门询问的时候,才发现他躺在床榻上,已经因为发热变得神志不清,奄奄一息了。”
“没有请郎中么?这云英城不是有家医馆么?”
“小公子,你有所不知,这仗打了一月,却连连吃败仗,守城的将士们受伤的很多,军营里的药早就不够用了,这医馆的药材都被买光了。何况兵荒马乱的也没什么人去看病,掌柜的于是带着家人离开了云英城。我当时只能找了些草药煎了给老高服下,但他到底是油尽灯枯,高热一直不褪,没熬几日,人就没了!”老头话里也带着掩不住的悲痛。
柳曼槐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当初在云英城,她曾给这位高老伯看过病,老人家特别喜欢她,每日都会拿些东西去医馆找她,亲手烤的土豆,煮熟后剥了皮、滚着野蜂蜜的山药,山上采的蘑菇,凡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全都送给柳曼槐。
老人家曾说,一辈子没有儿女,可看着柳曼槐就是觉得亲切,就是觉得像自己的闺女。那时候旁人笑他,说你老倒会认亲戚,把世子妃当闺女。
可老人家说了,“我喜欢我闺女,与她是不是世子妃一点关系都没有。世子人好,可在我老头子眼里,我家闺女比他更好。”
私下里,柳曼槐觉得老人家腿脚不方便,多次劝他不要上山去捯饬这些东西,可老人家说了,腿脚不方便,他可以慢慢走,他没有什么好东西给闺女,就觉得闺女太瘦,想把她养胖点。
柳曼槐过意不去,好几次要请他一起回去用膳,老人家坚决不去。他说他喜欢闺女,每日来看看就好,才不想去世子的园子,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柳曼槐那时觉得特别感动,能被朴实的边民这样爱着,真的是一种幸福。
可如今,却因为一场战争,让这么好的一个老人家,白白送了命。
见柳曼槐不说话,司空玉泽看看空空的街道,“云英城的人大都走了么?”
“但凡有点本事的,都走了。”老头叹了口气,“这仗啊,打得憋屈,打了一月多了,几乎都是吃败仗。谁知道这云英城还能守多久?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趁早离开呢。”
“老人家,你为什么留下啊?”司空玉泽有些好奇。
“我老了,不想走了。”老头摇摇头,“我家老婆子还葬在城西的山上,我可不能抛下她自己走了。再说了,我的儿子也在当兵,我要和他一起,与这云英城共存亡。”
“如今这云英城里留下的大多和我一样,都有儿子在军营,谁也不愿意扔下儿子自己去逃命。要是我们都走了,孩子们就更没有心思打仗了,那不是都不信他们能把城守住么?我们留下,孩子们才能安心打仗。”
老头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能好,若是世子在,一定不会让他的云英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是啊,若是世子在,一定打得那蒙亚图哭爹喊娘!”司空玉泽也在一旁附和。
“但愿世子能早点来,只要有他在,我们才不怕落国人!”老头说着又看看两人,“你们是特意来找老高的么?”
“在下是要去投军的!”司空玉泽看着守城大军的方向。
“真是我们离国的好儿郎!老头子我会为你们祈福的!天佑离国!”
“老人家,你也多保重。”柳曼槐鼻子有点酸。
两人牵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司空玉泽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柳曼槐,皱了皱眉,“陈珂,你有何打算?”
“司空大哥,不瞒你说,小弟原本想找到恩公,若他想离开,便带他离开,若他要留下,小弟便留下陪他。小弟略懂医术,本想着能在医馆里帮帮忙,此时还留在云英城的都是些穷苦人,他们是最需要帮助的。可没想到,恩公死了,医馆关了……”
曾善待自己的边民遭遇战乱,柳曼槐心疼,并非因为某人一直守护这一方土地,而是这里也有属于她的回忆。
“你也懂医术?”司空玉泽有些意外,“难道你认为乱世之中悬壶济世就能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哥哥我可不这样看!让百姓失去家园和亲人的罪魁祸首是战乱,唯有平息战乱,才能真正帮助他们。好男儿就该上阵杀敌,扬我国威!”
“我……”柳曼槐当然知道他说的对,可自己是女儿身,投身兵营是否太冒险。
“陈小弟,实不相瞒,哥哥我也懂医术,但这个时候,与其去帮助无辜的边民,不如去军营做个军医。但凡热血男儿,一定都不愿见到家园被毁,国土沦陷。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也应该为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士们服务,不是么?”
柳曼槐抬头看着司空玉泽,“司空大哥,你说得对,我和你一起去投军。我要去军医馆!”
“走!”司空玉泽高兴地在柳曼槐肩上重重一拍,“我们报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