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英睿默了一默,俯身为柳曼槐穿上绣鞋,“我去看看,你不用等我用膳。”
“我和你一道吧。”柳曼槐拉拉他的衣襟,“这个时候他们需要懂医术的人。”
欧阳英睿没有反对,牵了柳曼槐出府,心中暗暗有些吃味,她对元青和元朗到底是不同的。
对于两人的出现,欧阳元朗没有太多吃惊。柳曼槐为欧阳元青施针的时候,欧阳元朗和欧阳英睿在一旁低声交谈。
有那么一瞬,柳曼槐觉得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欧阳英睿依旧是他们敬重的皇叔,他们在欧阳英睿面前依旧无话不谈。
可是,当她收了针,无意中瞥到欧阳元朗面对欧阳英睿时的表情,她便知道,这样的想法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叔侄之间根本就回不去了,即使知道自己还活着,即使看见欧阳英睿对自己各种宠溺,他们还是无法谅解欧阳英睿。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很多话也无法解释。
无奈地轻叹一声,回眸看着紧闭双眼的欧阳元青,此刻的他像极了当年最最羸弱的时候,甚至比那时更憔悴。心里隐隐还是有一丝疼,但是,所有的感觉和心境都和当初不再相同。
柳曼槐拿出一粒丹药,亲手喂入欧阳元青口中,又吩咐了君无君浩几句,站起身来,走到欧阳英睿身旁。
“他怎么还没醒?”欧阳英睿伸手握住柳曼槐的手。
“我故意让他多睡会儿。他需要放松。”柳曼槐话音刚落,一个人闯了进来,竟是孟含薇。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孟含薇已经扑到床榻前,俯下身子颤栗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欧阳元青的脸,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啪地掉了下来。
屋子里一下就静了下来,只听见孟含薇的抽泣声。
柳曼槐移开眼,不想再看。
虽然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孟含薇,虽然她人生的某些悲剧与孟含薇直接相关,但是,她不能否认,孟含薇也是可怜的。
不管孟含薇对欧阳元青有几分真心,如今这样的她,的确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而在柳曼槐看来,自己也是一手促成这个悲剧的人之一。
所以,她无法去怨恨孟含薇,即使孟含薇曾经无数次地羞辱她,她还是无法去恨,眼见孟含薇顶着太子侧妃的名头住在那冰冷无爱的太子府里,像一朵娇花默默枯萎,她甚至有过几分自责。
感觉到柳曼槐情绪的变化,欧阳英睿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鬓角轻轻一吻。
欧阳元朗也暗暗看了柳曼槐一眼,将她的黯然收入眼底,蹙了下眉,却也奈何不得孟含薇。
“我们回去吧。”柳曼槐轻轻拽了一下欧阳英睿的衣衫,抬眼看他。
欧阳英睿揽着她刚要向欧阳元朗告辞,孟含薇突然抬起头转身过来看着两人,眼里带着无边恨意,“睿王爷,我们敬你是皇叔,可你如何要伤太子?”
“你哪只眼睛看见爷伤元青了?”欧阳英睿不怒反笑。
“除了你,还能有谁?”孟含薇像是要将心中积压已久的不满宣泄出来,“这么多年来,就因为那个莫寻雁,你一直和太子阳奉阴违。当初羞辱莫寻雁的是本太子妃,你为何却要处处针对太子?”
“不可理喻!”欧阳英睿邪魅一笑,“不管你做过什么,爷都不屑和你计较。至于元青,他是爷的皇侄,爷绝不会对他动手!”
“不会和他动手?”孟含薇瞪圆了泪眼,看着欧阳英睿,也看着他怀里的柳曼槐,“皇叔昨儿个还信誓旦旦地说,谁只要胆敢碰你的女人一下,你就断其双臂,剜其双眼。”
“当初皇叔那么宠莫寻雁,太子与莫寻雁又曾经朝夕相对三年,同床共枕,你心中岂有不恨他之理?你怕是早就有害他之心了吧?再说了,哪有这么巧的事,这柳小姐一来厉王府,你就寻上门来,刚带她离开,刺客就到了,你莫不是不愿自己的皇侄与柳小姐亲近……”
“够了!”欧阳英睿听不下去了,轻喝一声,“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和你一样龌蹉。爷是怎样的人,用不着你来评判。你若执意认定是爷派人刺杀了元青,你大可以去京兆府报官,也可以找皇兄和你的姑母哭诉。当初你不是也这样做过?”
说罢,欧阳英睿一拂衣袖,带着柳曼槐转身就走。
孟含薇还想说什么,欧阳元朗制止了她,“皇嫂,皇兄需要静养,不要扰了他!”
“厉王,你告诉本太子妃,今日你为何要邀太子来你府上?难道是为了与那柳曼槐私会?你们和她有何话说?难道你不知道睿王爷把那个女人看得比什么都重?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害了太子?昨儿个那苏妃临死前就说你和柳曼槐态度亲昵,你居然还不避嫌……”孟含薇当即将所有怨气都发到欧阳元朗身上。
“皇嫂,请注意你的言辞!”欧阳元朗眸光冷凝,话语更冷,“本王不想听到任何有损柳小姐清白的话。哪怕是你,再这么胡言乱语,本王也会命人将你扔出厉王府!”
“你……”孟含薇一愣,她简直没有想到,在边关待了数月的欧阳元朗会比从前更冷,“既然如此,本太子妃这就带太子离开!”
“你若是想早日守寡,那本王也不拦你!”欧阳元朗冷冷扫了孟含薇一眼,“本王有时候真替你悲哀,守着太子皇兄这么多年,却无法赢得他一丝一毫的感情。但凡你稍微检讨一下你自己,做出一些改变,也许结果都不是这样。你总以为你自己很苦,可是,在本王看来,皇兄他何尝不苦?”
“改变?”孟含薇的眼泪哗地一下又掉了下来,“本太子妃问你,这么多年来卫汐沫没有改变自己么?她为了你已经卑微到尘埃,可你为何始终接受不了她?为何你还是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错的不是我们,而是莫寻雁那个妖女,是她对你们下了蛊,让你们再也看不到别人的好!”
“皇嫂,你若再这么说,本王只有让你出去了!”欧阳元朗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你看看,连说说都不让,你中的毒有多深?你和太子都受那妖女荼毒不浅!”孟含薇根本不怕欧阳元朗。
“你总是和太子兄弟情深的样子,其实,你和睿王爷是一样的,指不定心里如何不满太子。别以为本太子妃不知道,当年是你最先遇到柳曼槐,也是你最先喜欢上她……”
欧阳元朗脸色铁青,手已经忍不住握成了拳。
一直在床榻边守着欧阳元青的君无君浩,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孟含薇还想说什么,欧阳元青突然睁开了眼睛,用尽全力断断续续地说道,“让她出去……”
“殿下,你醒了?”君无君浩又喜又悲,在床榻前跪了下来,“请殿下恕罪,属下保护不力……”
“太子!”孟含薇猛地转身过来。
“出去……”欧阳元青费力地又说了一句,看向孟含薇的眼里淬着冰。
“君无君浩,还不听你家主子的?”欧阳元朗大步上前,坐在床头,握住欧阳元青的手,“皇兄,你不能动气,否则你体内真气还会紊乱。”
君无君浩面无表情地将孟含薇请了出去,屋内只剩兄弟二人。
“皇兄,刚才皇叔和她一起来过,她又为你施了针,还喂了你一粒丹药。你放心,你会好起来的。”欧阳元朗为欧阳元青掖了掖被子。
“元朗,你可怨过我?”欧阳元青沉默良久,终于将藏在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皇兄,我对寻雁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欧阳元朗淡淡一笑,“在我心里,寻雁是不一样的,她是我的朋友,只要她幸福,不管她和谁在一起,我都开心。我不否认自己对她有情,但是,与你和皇叔相比,我的情太浅,用的心太少……”
“元朗……”欧阳元青一时不知要说什么,这个弟弟,虽不是一母同胞,可如今却胜似同胞兄弟,他如何不知话虽如此,欧阳元朗心中对柳曼槐的感情并不比自己少。
“皇兄,不要多想,先养好你的身子再说。我知道你放不下她,可是,只有你好好的,你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去关心她,不是么?”
欧阳元朗握握欧阳元青的手,“就算她选择了皇叔,可是,我们依然可以暗中保护她。你想想,若那日你没有及时出现在慈安阁,父皇他……”
“你说的对,我应该努力好起来。”欧阳元青点点头,“皇叔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你我兄弟不能不护她。”
此刻,欧阳英睿和柳曼槐还在回府的马车上,夜幕已经降临,空中又飘起了雪。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突然,华池紧紧一攥缰绳,马车急停下来,给前方突然闪出的一辆马车让道。
空气中响起某种细微的声响,柳曼槐当即一喝,“华池,快闪到马车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