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枳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顾屿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在颤抖,她一时之间猛然生起不好的预感,只能被他拉着跑。
周围传来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郦枳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当初在棺材里直面死亡的恐惧又重新浮出水面。
她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紧紧依靠着顾屿抓住她的那只手,尖锐的凄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她耳边炸开,整个人如同置身在水里般浮浮沉沉。
顾屿在对她说话,他的语气快速而匆忙,带着一点颤抖,又很郑重。
她想让顾屿别说了,因为她此时此刻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他们的距离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熟悉的人早就看不到了,他们两个人好像淹没在尸山血海里,浓稠的血腥气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越来越多的鬼怪还是尸体出现在他们面前,前方的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四周暗得出奇,明明之前还有亮光,眼下却是漆黑一片。
这肯定不是沈蓉或者孟诩的力量,能够这样的,就只能是这个邪像。
它是一切的起源。
这么多年过去,一直在膨胀壮大,等着把他们,甚至是所有的人全部都吞噬掉。
他们的力量太小了,面对这样的邪像,没有一点办法。
顾屿又开始说话了,这一次,他的声音非常清晰地传到郦枳的耳朵里面,打断了她所有的思维。
“一直以来我都想保护好你,都想做你的依靠和后盾,我总是想着怎么样才可以带你永远远离这些,但如果仅仅依靠我自己的力量,是绝对做不到的。”
“所以我在动用那个道具的时候,做了一个交换,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置身于危险的境地。”
这是一个必死的局。
想要离开这个鬼怪世界,只能彻底抹杀掉邪像,但是邪像存在了这么多年,衍生出来这么多鬼怪世界,它作为源头,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地被抹杀掉。
“不用害怕,即使没有我,你也可以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我相信你。”
“自私一点,郦枳。”
顾屿回过头来,似乎经过这么长时间,他才能这样仔细看她一眼。
过往的一切在他们眼前翻开,鬼宅里顾屿一直护着她,第三医院里顾屿背着她逃亡,x大里顾屿顶着接触她的痛苦强撑着把她抱了起来,逃亡后见到的月亮,水云公寓里顾屿用自己引开了鬼怪,经过明仓小镇后顾屿安慰她跟她告白,藤翰制药工厂里顾屿也是为了她独自面对鬼怪,小宕村里无论幻境还是现实一直护着她的顾屿......
不仅仅在鬼怪世界中,还有现实中他的安慰、他的鼓励、他的仪式感和小惊喜。
在别人眼里,他们两个不过才认识一年,感情却如此突飞猛进。
但是,在鬼怪世界里,顾屿一直履行着他表白时的承诺,护着她,与她同生共死。
甚至,是用生命换她的出路。
可是,从头到尾,郦枳都期盼着能够跟顾屿并肩同行,哪怕死在一起也无所谓,而不是作为弱者一直被保护在身后。
每一次他们因为这种事情吵架,顾屿都会说他知道郦枳的想法,并愿意给郦枳成长的空间。
可是每一次,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不顾她的意愿牺牲自己保护她。
她被顾屿狠狠推了一把,不知道推到什么地方,只觉得周围的尸山血海好像为她开了一条路,然后就被分隔在这片尸山血海之外。
她甚至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
眼见着包围着顾屿的在急剧缩小,郦枳的双眼瞪大,一瞬间泪水已经落了下来:“不可以......”刚开口的时候,她甚至说不出话来。
但是顾屿没有停下来,只是对她微微一笑,然后义无反顾地向前面走去。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郦枳大声嘶吼着,任由泪水滚落在脸颊。
“对不起,我食言了,没有履行我向你告白那天做出的约定。”
“但是郦枳,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活下去,无论遇到什么,无论如何。”
她怎么也到达不了顾屿那边,甚至周围的场景都在那一瞬间模糊起来,声音也低了下去。
她被困在这一片里面,无法看清顾屿那边的情形,甚至连声音也听不到。
她只能无力地哭泣,甚至吐露不出来一个成音调的句子来,只能含含糊糊吐出几个音节出来。
直面死亡的时候她没有哭,她只是害怕而绝望,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心似乎被活生生地挖出来,一口气也喘不上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郦枳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变了,她挣扎着提着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顾屿的地方跑过去。
如果说过往见到的那些死亡的场景算得上是惨不忍睹的话,那么顾屿,眼前的样子,将会是郦枳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看着顾屿躺在地上,悄无声息,周围一片狼藉,但是跟顾屿比起来,似乎还更能够接受一点。
郦枳在这一刻,终于能够切身实地地感受到了叶兰茹当初在巷子里见到程知远的样子。
她的心好痛,像是硬生生被揪成一团。
她真的会疯。
此时此刻,郦枳也终于理解了沈蓉的恨,她甚至比沈蓉更恨,恨不能现在就来到邪像面前,跟它鱼死网破。
大不了就是死,反正就一条命,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一个靠着女人生祭获取力量的邪像,凭什么就觉得自己可以玩弄别人的命运?
风不知从哪里刮了起来,吹干了郦枳满脸的眼泪,也吹起了谁的衣角。
郦枳瞥过眼熟,女人穿着半新不旧的红色嫁衣,就这样突然出现在郦枳眼前,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狼狈的郦枳。
郦枳知道,这个女人,一定就是最后自己生祭的沈音。
“那个道具有个规定,如果使用者在使用了之后自己死去了,那么他就会受到双倍的反噬。”
沈音的话语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起伏,也许是因为她一直以来的身体虚弱,显得她格外无力。
沈音没有说明白,但是郦枳能够想象。
那会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但是,郦枳,只有你才能救他。”
郦枳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站在那里的沈音。
“你知道,李世是怎么让温文君回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