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最终还是回去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到底怎么办?身为后世人的灵魂,他是不可能看见赣州城的百姓就这么死去的,张承不是那种视百姓生命为草芥、不是那种以死人为香的狗杂种,更不是如同建奴那样,没有丝毫人性的禽兽,他们是一条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他们是创造历史的一群人,张承不能够看见赣州城的百姓就这样死去,没有任何意义地死去。
可是他能够如何?现在张承只能够走一步看一步,尽量多地去挽救百姓罢了。
却说那边的事情完成之后,张承回到了桑浦山。这里一切照旧,张承首先是去看了一眼匠户营,在姜洋的领导下,匠户营运营得还不错,毕竟姜洋也是底层的农户出身,知道一些问题,实在是拿捏不住的,就去询问孙秀才,孙秀才也能够给出相应的办法。
姜洋曾经说那些来自广东的西洋工匠对他有些不服,张承让姜洋管理就是,有什么不服的话就憋着,同时还处置了一些西洋工匠,让他们好好做事,不要整天搞这个那个的矛盾。
询问了一下姜洋关于火铳的情况,姜洋回答还可以,现在造火铳的铁是闽铁,非常坚韧,是造火铳的好材料。之前张承询问的时候,姜洋就建议用闽铁进行铸造,张承自然应允,不过花费实在是有一点大。
前几天那些物资到了这里,一些农户很高兴,这意味着他们能够提高自己的耕作速度,也能够少一些人力。
张承把这些事情交给了项城,项城自然是应允,然后叫来孙秀才一起过来清点造册。
这些东西足够士兵吃好几天,还能熬油,让他们吃上一些猪油。
现在的开销越来越大,士兵每天的训练量和强度都很大,不能够继续用之前那样的伙食去照顾他们,每天吃肉是常态,还经常需要用一些油花去让他们贴膘,不然这每天的粮食消耗都能把人吓死。
以前的物质都是随便派人去采买,现在不行,需要一个专门的军需官,张承想了想,觉得自己之前在潮州招募的小弟林岩还是可以的,他现在也随着士兵一起训练,平日里也会做采买的工作,应该能够胜任。
林岩很快就进来,张承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林岩认为不无不可,可是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采买这种事情比较重要,需要一些人进行护卫,张承觉得这个可能有点儿林岩的私心,但是想了想这一个月的状态,也就随他去了,给了林岩二十人,其中还有赵春。
战斗受伤的士兵都进行了治疗,有一些感染的,张承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够去调和盐水给他们杀菌消毒。那个伤员为了死死咬住口中的木棍,身体不停地颤抖,手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没一会儿就疼晕过去。
队伍里面的医生现在还是非常紧张,只有寥寥几个而已,张承现在急需要去扩张自己的医疗队伍,这样才能更好地给这些士兵提供保障。
之后进行开会,百总、小旗和队正都来参加,每个人都需要对战斗进行总结,同时发表自己的心得体会,还有战场上的经验。而训练官项城、李光华和江若水则需要和每一个士兵进行交谈,核查小旗和队正的说法是否符合事实。
这些事情忙活完了之后,张承对他们进行奖励,期间江若水提出建议,是否需要按照缴获的物资来进行奖励。张承一口就否决了,如果真的是形成了这样的氛围。那么他们当兵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金钱罢?以后若是碰见了穷的敌人怎么去打?张承认为,军队的奖励只能够按照军队作战目标的完成度进行相应的奖惩,至于说那些所谓的奖励和金钱甚至于物资。那是主帅的事情,而不是军队的问题。
奖励的规矩也是按照每个队的表现进行综合评定的,只有经过了每一队的评定,接下来才是对每一个士兵的评定,这里面都体现了整体性的原则,张承希望通过这样的规定能够把他们拧成一股绳。而平时的训练也是如此,只要基本的武艺达到了标准就可以,更加注重的就是整体性的配合。让每一个士兵都成为一块砖头,然后层层垒进,最后成为一道长城。
大部分都是直接发放粮食作为奖励。这是一种更加实在的方式,粮食带给他们的安全感远远要比银子带给他们的高一些,看着手里面的粮食,他们心里面的有着说不出来的高兴。
老刘也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小袋子里面的粮食,心里面非常激动,而且由于他作战很勇敢,抓获通天王的功劳也有他很大的作用,于是就多分了一些粮食给他。
这次参加战斗的士兵都高高兴兴地拿着粮食回家去了,很多人都打算自己在家好好做一顿饭。不过老刘可不这样想,指不定啥时候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到时候给他做好吃的。他最喜欢吃的米糕还没有给他吃过几次呢?想着这些,老刘就兴冲冲地回了家,把粮食放在床底下,这是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只要晚上老鼠跑过来想吃米,他就能听见并且赶跑。
藏好了新发下来的米,老刘跑到了食堂,食堂开放就是在十二点到一点,饭菜不多,但是能够吃饱,虽然这种大锅菜对于后世一些大学生来说简直是噩梦,不过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已经是非常知足了。
不过今天吃的不是大锅菜,而是大锅面条。
老刘来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有了几个人来到这里,每个人手里面都捧着一碗粉,上面还飘着油花,这个在之前是不敢想象的。
那边一个人说道:“老刘,你怎么就打了半碗粉?我听人说你平常都是一大碗饭加上菜马上吃完,今儿个怎么就开窍了?懂得吃的太快上海身体了?”
老刘露出不屑的笑容说道:“你们懂什么?”
一边的一个人揶揄道:“别以为俺们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你不就是想要吃半碗然后吃完继续能够盛一碗饭吧?”
老刘大惊失色:“你怎地知道?”
“这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哼,你现在跑过去看看锅里还有多少米粉给你吃。”
那人说完就扬长而去。老刘顿时觉得心里面有一点慌乱。急急忙忙把碗里剩下的米粉嘶溜喝下去,连忙跑到食堂里面,锅里面只有几片菜叶子在无力地漂浮着,用锅铲捞了捞,里面只有可怜的几根米粉。老刘顿时觉得世界充满了恶意,然后大吼道:“狗日的,你们就是在这里欺负我这个老头子!!”
……
……
葬礼是在下午五点举行的,由一个道士主持,张承亲自安排了葬礼的事宜。现在张承不缺银子,亲自给那个士兵买了一个好棺材。
军旗也还有,当张承把军旗亲自放在那个士兵棺木上底部的时候,上面的麒麟仿佛要跃动出来。
张承看着这麒麟旗,心里面莫名伤感了起来,这是一个赣州跑过来投奔的流浪汉,光棍一条,没有家人。他通过了测试就加入了张承的队伍,现在已经生死两隔。
张承在桑浦山一个向阳的地方规划了一个公共墓地,周边种植了一些松柏,这个士兵就成为了那个地方第一个居住客。
停棺木停了一天,本来是需要停三天的,但是时间紧急,只能缩短时间。当时领导他的长官许方平肃穆地给他换上一件新的衣服,身边放着一把他生前亲自用过的刀。张承看着那把刀,维护得非常好,显然这位士兵生前是非常爱护的。因为没有亲属的缘故,张承、许方平还有他比较亲近的战友为他抬着棺木,全体官兵都来为他送行。
林岩站在一边看着张承抬着棺木往前走,到达了指定地点之后,放下棺木,张承又拿出军旗,放在了那位士兵的棺盖上,深深地鞠了一躬朗声道:“杀手队临时第二小队士兵、长刀手周本清,在剿灭赣南土匪的过程中恪尽职守,作战勇猛,不愧为杀手队第二小队的士兵,待英烈祠落成之后,灵位移入英烈祠,永享香火供奉。”
张承一说完,一边的林岩立刻说道:“敬礼!!”
在场的三百余个官兵立刻敬礼,火铳队立刻向天空鸣枪,而那边第二小队穿出低低的呜咽声,许方平神色也有一些悲戚。
“礼毕!”
林岩放下手之后,就看见张承亲自把棺木抬进坑洞中,又用铁锹填土。周本清在第二小的战友也赶过来帮忙,很快坑洞就被填满了,一个小小的坟茔就突兀地矗立在这里。
张承放下手中的铁锹,心里面想着自己同周本清的一次对话,仿佛如同昨日一般:
“敢问大人平生志向几何?”
“你问这个作甚?”
“好让俺知道,俺的身家性命、一身好力气,值不值得托付给大人。”
张承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此生此志,不犁建奴庭,不扫其穴,不使其全家满门悬白衣,不使叛徒全家皓素,不使汉奸青史留名,海不清,石不烂,绝无半点改变。”
“愿为大人效死!”
一边同样是参加葬礼的孙秀才说道:“如此长官,士兵怎么能不效死呢?”
而一边的宋应星似乎是记起了一些话,他没有理会孙秀才的话语,而是喃喃自语道:“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寤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无依。必有凶年,人其流离。呜呼噫嘻!时耶命耶?从古如斯!为之奈何?守在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