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之处多瘴气,况且林姑娘孤身一人,那边又没有她什么亲友,她去那里做什么?”
陈七满脸不解。
严承怀没有回答,眸光不定。
他和林年年相处的时间,只要一提到当年林家军的事情,这女子便会突然沉默。
林年年,林念念…他反复默念着这两个名字,果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昔日,林家军曾半数折损在岭南…”
严承怀负手而立,黑暗在他半张脸下投下一片阴翳。
陈七蓦然间瞪大了双眼:“所以…您是说,林小姐,跟林家军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陈七心头直跳。
“并未确定,但是一定跟着理由脱不了干系。”
严承怀语气深沉,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暗卫的通禀:
“小侯爷,四殿下邀您至香满楼一叙。”
陈七心头一跳。
四殿下?就是曾经那个妖妃的孩子?
他不是病秧子么?此刻更应该在寺院为陛下祈福,怎么就突然间来了奉城?
而严承怀,也丝毫不感到奇怪,脸上甚至一片平静,仿佛早就知道这人来了一样。
“知道了,退下吧…”
严承怀挥了挥手。
那人依言照做,陈七脸上有些为难道:
“侯爷,四殿下此时来此绝非寻常,京城那边,老夫人几次催促侯爷回去,似是有大事发生。”
“可眼下…”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去。
严承怀似乎并不担心,暗金色云纹皂靴掠过,陈七便听到严承怀的声音骤然响起,不辨喜怒:
“先回京城!”
“是!”陈七不敢多言也跟着退下了。
……
赵苛托着下巴看着阁楼底下来往的人群,他已有十五年没见过如此热闹的景象。
这十五年之中,他常对的是青灯古佛,喝的是药。
耳中听得是经书,鼻端闻得是香火。
数年以来的清修不仅没让他心如止水,反而让他心中的欲望不断扩大。
见识过人间繁华之后,又怎可能趋于一个小小的寺院?
凭什么,那人做得帝王,自己做不得?
想到这十几年以来的遭遇,赵苛那张绝艳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鸷。
那女人要他出山,可却不知道是迎来了一个祸患。
稍倾,小司上来通报,严承怀来了。
顿时脸上的阴翳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笑容,明媚至极。
随着寄声沉稳的脚步,严承怀来了。
他今日一身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
乌黑的发用白玉冠高高竖起,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明明是暑中,却偏偏挂了一件浅色的披风,周身气压极低,站在他身侧,宛如进入了寒冬腊月,莫名其妙冷了几分。
抬眼便瞅见了窗旁的赵苛,眸子沉了沉,身上的冷意更甚。
赵苛却浑然不觉,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不知四殿下因何来此?”严承怀口气不善,他身子颀长,负手而立,宛如一棵青松。
一冷一媚两个天人之姿的男子,就惹人注目,更何况又是聚在一起,立刻引得人频频惊呼。
“…多年不见,侯爷的脾气似乎变了许多。”赵苛没有接话,无视周遭的视线,自顾自的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替严承怀倒了一盏。
“不知道孤不在的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小侯爷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变得这样暴躁。”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的?”严承怀眉头皱起,神情不悦。
“我竟也不知,短短十几载,居然让一个皇宫贵族,起了擦脂抹粉儿的心思。”
严承怀嘲讽道,赵苛立刻意识到什么,透过桌子上茶盏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雌雄莫辨,可嘴角似乎还带着口脂。
“让小侯爷见怪了。”赵苛阴阳怪气道,掩着袖子将口脂抹去了。
两人都没提赵府发生的事情,可彼此却又心知肚明。
严承怀挥袖坐在了他对面,开门见山:
“你是故意放她走的吧?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神通广大。”
赵苛微笑颔首:“我以为,那女子对你重要可没想到人都跑了。你居然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跟我喝茶。看来,除了林念…”
“慎言!”严承怀顿时变了脸色,厉声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赵苛愣了愣,随即了然,“看来是我对你不够了解。”
“你想了解什么?”严承怀余怒未消,反问道,“难不成你想从监视我的那些人身上了解我不成?”
他真的动了怒,挥手将面前的茶杯所在地上,清脆声之下,那杯子摔的四分五裂。
周围人顿时大气不敢出,纷纷收回了视线。
“小叔叔!”赵苛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那段时间以来,你疯疯癫癫的,如同入了魔一般,倘若不是我派人盯着你,恐怕你早就坠入冰湖之中了。”
“你别忘了,当时我可是在寺院,如此忍辱负重。却还没忘关心小叔叔的安危,难不成只能换来小叔叔的一句嘲讽吗?”
他伸出了袖子,上好的丝绸拂过胳膊,露出两截儿,伤痕累累的腕子来。
“小叔叔,你以为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那双狐狸眼上面渐渐染上了一层血色和偏执,“赵苛,只因为带了一个‘苛’字,就算是犯了忌讳,合该受那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么?”
“我好不容易从那地狱里爬出来,小叔叔,我可不是想来看你自怨自艾的!”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慢慢的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只有严承怀和他个人能听到。
严承怀盯着他看了半晌,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目光,仿佛头一次认识这个血脉相连的宗亲。
“小叔叔,我母亲当日死的多惨,没人比你我更清楚…”良久,赵苛轻叹一声,带着无尽的恨意。
“恒儿。”严承怀叫他的乳名,“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姑母当日托孤,便不希望你卷入其中。”
“可是三哥呢?”赵苛目眦欲裂,“三哥可是已经死了!粉身碎骨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