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药侠”字字敲心,苏琬珺胸中如堵巨石,忍不住恸声道:“前辈!……请别再说了,晚辈心乱如麻,委实不知该如何自处。”
“药侠”摇了摇头,不疾不徐的道:“然而传言终究只是传言,或许有几分事实佐证,但并非全是事实,便如你出身的万应心教,不也是如此么?”
苏琬珺愈显凄然,“药侠”见状叹了口气,轻咳一声道:“对了,老夫当初救下唐丫头的情形,她都告诉你了吧?”
苏琬珺默默点了点头,接着只听“药侠”正声道:“那么你心中有何疑问,大可在这里提出来,老夫可以保证,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琬珺面现踟蹰,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药侠”察颜观色,终是淡淡的道:“你猜得没错,那是鬼府神宫的绝学‘聚魂凝体’,也唯有地冥族血脉,才有可能练成。”
苏琬珺娇躯一震,脱口轻呼道:“前辈……”
“药侠”坦然道:“你不必有什么心结,老夫‘药侠’胡翼空,同样是地冥族后裔。”
苏琬珺闻言愈发惶恐,兀自颤声道:“前辈……”
“药侠”微微一笑道:“出身无法选择,老夫只相信其言、其行、其心,正如老夫身为地冥族后裔,却从未因此而自卑,倒是你和岳啸川太过着相了。”
苏琬珺不禁哽咽道:“前辈……”
“药侠”仍是淡然道:“你的出身老夫不会介怀,岳啸川不会介怀,相信樊飞也不会介怀,你应该相信与他们的情谊,老夫也绝对相信你的品格。”
苏琬珺终于垂泪道:“前辈……”
“药侠”拍了拍苏琬珺的肩膀,语带赞许的道:“不管你为什么隐瞒身份,但今天你网开一面,没有将薛华鹏当场格杀,单是这一件事,便足以证明你的心性,老夫相信你是个好姑娘。”
苏琬珺嘤嘤垂泣,梨花带雨中虽有伤感,却透出一份莫名的释然。
“药侠”见苏琬珺已经解开心结,欣慰之余点点头道:“老夫言尽于此,未来如何行事,由你自己决定,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苏琬珺擦擦眼泪,镇定心神间软声道:“前辈当真选择退隐么?”
“药侠”爽朗一笑道:“退隐倒未必然,但这张皮披不得了,江湖上从此再无药侠,唯余传说而已。”
说罢“药侠”抬手一撩,将那顶兜帽拂了下去,登时露出一张清矍而瘦削的面孔。观其容貌应该年近花甲,但目光神采飞扬,好像只有三四十岁的模样,委实有些奇异。
苏琬珺觑得分明,忍不住轻啊一声道:“前辈这是……晚辈今日有幸得见前辈真容,真是受宠若惊。”
“药侠”干笑一声道:“受宠若惊大可不必,只要今后见面的时候,还能跟老夫打声招呼便好。”
“咳……你既然出自万应心教,那应该看得出来,老夫这张脸是如假包换的吧?”
苏琬珺微窘道:“前辈说笑了,晚辈怎敢怀疑前辈。”
“药侠”微微一怔,随即恍然道:“是老夫糊涂了,你若当真精于此道,唐丫头他们怎能在你面前弄鬼?”
苏琬珺愈发赧然道:“前辈慧眼如炬,晚辈的确未曾研习易容之术,但晚辈绝对相信前辈。”
“药侠”点点头道:“这便好了,另外替老夫转告岳啸川,我族之人生来便带七分杀性,若是一味放任自流,难保不会坠入恶戮杀道,所以今后他还得刻苦修行才是。”
苏琬珺轻嗯一声道:“晚辈醒得,不过晚辈还好奇一事,便是楚楚妹妹今日提起,前辈跟她师父古教主颇有渊源,但不肯在她面前坦诚身份,不知前辈可否告知详情?”
“药侠”似是一滞,颇见碍口的道:“老夫和古教主的确相识,只是当年之事阴差阳错,我们之间难免有些纠葛。不过老夫郑重承诺,并未有愧于人,此心天日可见。”
苏琬珺愈发好奇,忍不住探问道:“前辈既然问心无愧,为何不敢坦诚相见?”
“药侠”暗自扶额,无奈脸色一沉道:“老夫和古教主的渊源不提也罢,除非你能哄得小丫头开口,否则便别关心了。”
苏琬珺碰了个大钉子,垂首细声道:“是晚辈僭越了,前辈既不肯说,晚辈便也不问,但可否再请教前辈一件医药之事?”
“药侠”吁口气道:“这个自然无妨,可是相助岳啸川疗伤之法尚有疑难?”
苏琬珺摇摇头道:“不是,晚辈是想请教前辈,世间可有本命元蛊?”
“药侠”轻咦一声道:“本命元蛊?你是从哪里听来这种物事?”
苏琬珺浅浅一笑道:“方才楚楚妹妹跟晚辈说笑,虽然先前费尽心思都没制服晚辈,但她若是孤注一掷,使出本命元蛊,那晚辈必死无疑。晚辈心生好奇,不知这本命元蛊有何玄机,恳请前辈赐教。”
“药侠”不禁莞尔道:“小丫头真是乱来,本命元蛊又称连心蛊,或称夫妻蛊,苗人炼蛊多为制敌或是防身,唯独本命元蛊却是为情。”
“本命元蛊顾名思义,是由主人以心血精髓炼制豢养,且一旦炼制必为一对,这对元蛊的奇特之处在于双生共命,同时依赖主人存活。”
“炼蛊之人可以通过本命元蛊积蓄功力,而本命元蛊本身又可自行修练,并给予主人助益。”
苏琬珺愈听愈是惊奇,忍不住插话道:“如此倒似那些仙兽之类修练的内丹宝物了,只是分作一对而已。”
“药侠”嗯声道:“不错,但苗人炼制本命元蛊,更重要的功用是献给伴侣,以示终身不悔。炼蛊之人结合之后,互相体内便有了对方的元蛊之一,一旦一方身死,他体内的两只元蛊便会迅速消亡。”
“因为元蛊之间双生共命,另一方体内的元蛊难以独活,而主人则会因为失去这颗‘内丹’,最终落得功力散尽,紧随伴侣共赴黄泉。”
苏琬珺暗暗称奇,顺势探问道:“倘若被下蛊者本身并未炼有元蛊呢?比如楚楚妹妹真将她的本命元蛊下给晚辈,最终结果会是怎样?”
“药侠”淡淡的道:“没什么区别,本命元蛊一旦入体,便会自行开始修练,本身功力与被下蛊者自然融合,好似强行植入一粒内丹,任何方法都无法将之强行剥离。”
苏琬珺心有余悸的道:“看来楚楚妹妹之所以自信满满,是有意跟晚辈同归于尽,唉……幸好我们并未决裂到那等地步,否则最后落得玉石俱焚,想来实在太过遗憾。”
“药侠”叹笑道:“这终究是玉碎之法,小丫头虽然懵懂,可未必有决死之心。只是以她眼下的修为,倘若当真炼成本命元蛊,的确称得上聪慧异常,老夫十分欣慰。”
苏琬珺心下附和,顿了顿才又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前辈还请多多保重。”
“药侠”洒然一笑道:“好说,等你与樊飞成亲之日,老夫一定前往道贺。”
苏琬珺玉颊生晕,垂首含羞道:“前辈……莫要取笑。”
“药侠”哈哈一笑,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将兜帽戴在头上。
苏琬珺见状面现疑惑的道:“前辈这是……”
“药侠”沉声道:“这身皮还得最后再披一次,去见一个人、算一笔账、出一口气。”
苏琬珺心中一动,当即正声道:“前辈莫非遇上强敌?是否需要晚辈稍尽绵薄?”
“药侠”摆摆手道:“不必,老夫虽然武功不济,但修理这人轻而易举,你安心留在药居,跟小丫头一起照料岳啸川便可。”
说罢“药侠”更不多言,展动身形扬长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暗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