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一截烂木头,一个几乎零散的稻草人,永康帝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面前跪着一排,惶恐不安的宫人和侍卫。
这一大截挂着菜叶,湿漉漉的烂木头就是那头母鹿,这个稻草人就是被他下令廷仗五十的老乞丐。
“陛下,奴婢实在不知好端端的鹿为何突然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围裙都来不及解下来的御厨,脑袋抵在地砖上,冷汗将地砖都打湿了。
他快要吓死了,刚切好的鹿肉放在大锅里面正炖着,他就把配料扔进去,就眼睁睁的看着鲜红的鹿肉变成了黑黢黢的烂木头。
绝对是他亲眼所见,真的是鹿肉变成木头,并非被人偷梁换柱。
侍卫也是惶恐不安的说道:“陛下,微臣执行完五十廷仗之后,亲手将那没了生息的乞丐埋在了坑里,不知怎么再去寻来,那乞丐尸体就成了这个稻草人。”
永康帝虽然桀骜不驯,性格急躁,但他又不傻,看到眼前情况,哪里还能不知道那白发老头说的是什么意思?
三次机会……三次机会……哈哈哈……
永康帝突然扬天狂笑:“好一个仙人,真是好一个仙人。”
“你们说,大安天下是朕厉害,还是仙人厉害?”
永康帝眼角通红,狰狞的看向众人喝问。
太监总管连忙带着众人跪伏在地,谄媚道:“天下是陛下的,江山也是陛下的,自然是陛下厉害。”
可仙人却不在天下之中……且仙人还有仙术,陛下厉害也不过肉体凡胎。
有人心中不认同太监的话,但也没人会拿着自己的脑袋冒险说实话。
“朕厉害?朕比仙人厉害?”
众人听着永康帝癫狂的语气,连忙齐声喊道:“陛下厉害,陛下比仙人厉害……”
永康帝怒极反笑:“哈哈哈,朕厉害,朕厉害却管不住一个仙人?滚,都给朕滚出去,没一个说实话的东西,都是谄媚的奸猾之辈。”
噼里啪啦……
众人刚推出去,就听见屋内传出摔打东西的动静。
永康帝气啊!他自登基以来,威加海内,便是番邦外族听到他的名号,也要惊惧敬畏,无一不是臣服。
唯有这次,让他有了久违的挫败感,无力感。
这种感觉,似是在提醒他只是个凡人,是个和别人没有不同的凡人,提醒他和当年一样,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讨厌这种,他不是主宰的感觉。
辛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站在这个至高之位上,本以为可以主宰天下,他也一直这样做,可突然出现一个不受他管控的事情,这种挫败感,他几乎承受不起。
究其原因,还是永康帝和他皇考都是霸主雄主,以雷霆之势扫荡天下,清除异己,无人敢发出半句反抗的声音,突然来了不受控的,偏偏他还奈何不得,就接受不了。
当然,也是永康帝老了,病了,老糊涂了,才更加接受不了挫败感。
死亡和低头,哪个更不能让他接受?
答案是同样的,他不想接受死亡,更不愿低头承认自己不特殊,与人无不同。
“父皇……”
永康帝无力的躺在椅子上,大皇子突然闯进来表孝心。
看到年轻又健硕的大儿子,永康帝只觉得刺目,他们的存在时刻在提醒他老了,要死了。
“谁让你进来的?”
啪……
抓起躺椅上的如意朝着大皇子怒砸了过去,指着那一段烂木头呵斥道:“看看,给朕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你抓来献给朕的猎物,一截烂木头,你是在暗示朕已经腐朽,该给你让位了吗?”
“你这个孽子,朕不想看见你,给朕滚出去。”
永康帝哪怕知道这事和大皇子无关,是仙人给他的考验,但他心里不愿意承认自己会错,怒气只能发泄在别人身上。
“父皇……气大伤身,您好好休息,儿臣告退……”
大皇子看了一眼烂木头,没有辩解,甚至连惶恐之意都没有,眼中只有愤恨和怒火。
脑袋的伤口不断有鲜血流出,瞬间染红了他的脸,他的衣领,血液还低落在他的胸口上,但他毫不在意,他不仅自己不止血,还禁止别人给他止血。
“去,通知他们来见本王……”
大皇子进入营帐,对心腹下令。
不多时,两位皇子连带着五六个大臣,以及两个粗狂的大汉悄悄的走了进来。
“皇兄,您的额头?”
四皇子皱眉看向大皇子,露出关切之色,随即扭头呵斥道:“你们这些狗东西,怎么伺候王爷的?还不快去找太医过来……”
“不必……”
大皇子制止心腹,大拇指蹭了蹭脸上的血,低头看着血液,露出冷冽的笑意:“这些血,就当是还给他的。诸位,父皇求仙已经魔怔,此番他受到打击,已无理智可言。这次他是砸了本王,下次却不知会砍了谁的脑袋。”
“本王可以确切的告诉诸位,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特意前来狩猎,就是为了维持他身体很好的假象,为了给他找寻仙人争取时间,而今仙人已经离他而去……父皇也只是早晚几天的问题。”
“若不抓紧机会,他日回宫,只怕本王和诸位都难逃二皇子的打击……”
大皇子一番演讲,这几个老狐狸思虑再三,觉得这是个机会。
“臣全听王爷吩咐……”
“王爷,此次狩猎大家都有所准备,今日天气阴沉,想必夜间会有降雨,便是不降雨,也无甚光亮,正是动手的好良机。”
大皇子点头道:“本王也觉得今夜合适,那么一切就拜托诸位了!今夜若成,本王不会忘记诸位的功劳,封侯拜相,不负诸卿!!”
临出门前,一直沉稳的六皇子扭头说道:“大皇兄,你的额头还是处理一下吧!”
说完,便迈步走了出去。
大皇子只当弟弟好心关怀,并不做多想。
今夜事若成,那父皇亡,他对自己不慈,也是他的父亲,这些血就当为父亲践行,也当为自己恕罪。
若是事不成,难逃一死,这点上还在意什么?
……
隐匿在雾气之中的山顶,卜测和玄玄子站在悬崖边上看向山下狩猎场。
一片肃杀之气,又有血煞之气弥漫,今夜不知又要死伤多少人。
“卜兄,这是你千里迢迢赶来要看的热闹?多月之前,便已算得?”
自古国运可测,皇运难缠,概因帝皇家因果太深,甚少能有人测个明白。
卜兄不仅测了清楚,而且更是许久之前,未曾有事发迹象就测出,这份占卜之能,着实恐怖。
许是天色阴沉,夜色来的比昨天快了大半个时辰。
卜测抬头看天,言道:“皇家之事,星象可见,能测出此事并不稀奇。道兄,抬头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