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日,阴晦多雾,细雨蒙蒙。
人行道上积了一洼脚印的泥水。深秋的雾色和雨霭笼罩城市。神色灰淡的行人匆匆走在黑白分明的街头人行道上。雨珠从伞尖落下,滴在男人黑色的西装肩头。走失的宠物狗茫然地望着两边随着信号灯涌来的人群,空气中混乱的味道已使它失去了寻找方向的能力。黄灯结束,人行道信号灯又开始播报道路通行方向和倒计时。等待良久的饱和车流如水泄流过管道。下班和加班的人都开始注入即将进入夜晚的淡云市街头。
华灯初上。戴着口罩的白衣少女撑着塑伞,在街角等待同伴。空气中混合着北岸飘来的气味,那是种难闻但无害的碱性免疫药物的味道。低空飞艇投射着商业广告和新闻。大厦的商业墙幕播放着和飞艇同步的插播新闻。疾病控制中心正在发布新的措施和提醒,以应对新一轮多年未遇的在世界范围内大规模扩散流行的流感疫情。这个新的变异冠刺状病毒目前已肆虐东北亚。
章逸注意到,在滚动新闻下方字幕内的股市动态消息中,医药板块股价格异常活跃。特别是齐身制药,其推出的已增加人体免疫抵抗力的新保健药品在此次大范围流感中极为畅销。
章逸就坐在西餐厅的临街玻璃旁。手里拿了一杯简爱的黑色咖啡。带着细雨微冷的空气让玻璃两边产生了冷凝。在这种情况下,再好的肉眼视力是也无法再看清对街的高墙屏幕的中文字幕的。
“他们已经来了。”坐在章逸对面的男人说道。当他的五指手掌从抛光玻璃上放下时,只留下了三个正常的指纹,以及一个反向的逆纹。
“游走于时间边缘的人,回来了。”这话本来能令他们激动若狂。但现在,他们两人的口气如垂死老人。章逸低着头,黑色咖啡杯底冒起了白色的奶泡。他拿起杯匙,搅成灰泥色。
“你确定吗,门仓?”
对面的日本医生陷在沙发里。手抚着膝盖,他沉默了会,眨了下左眼,以生物黑客的通讯方式,给章逸传输了一张隐形的投影图。全息动态的细胞结构分析图。而这个细胞则是从他的一个患者身上取下来的。章逸深深吸了口气,他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这样全新的细胞时,那激动颤抖的心情,纯粹的,为科学而颤抖。
两个人进入了沉默的交流。
那是灯塔解放出来的多体人?
也许是,也许不是,灯塔的技术早就已外泄,没人确定得了这是东方人干的还是西方人干的。
总是会有人回来,没人阻止得了这一点。
我认为有必要把这情况告之森正老师。
我不知道......
章逸点了一根自制的细长的白色卷烟。碱尼古丁分子从散发的空气里吸聚起来,随之进入气管,和其它成分空气扩散进入肺泡细胞,然后被压缩到血液当中。每一个红色细胞粒都得到了舒张到无可言喻的快感。血液在短暂的片刻里有了沸腾的趋势。大脑在瞬间里陷入了紧绷后溃散般的自由松散而无意识的状态里。他的脑海里,复杂如浩瀚星辰的神经元集群都在无任何思想意识地蹿走着无数微电流。一切泛舟脑海的画面也都如突然停止般跳帧。顺着神经元节点不断前行,一直到达最深处,只剩下两个隐匿于脑海黑暗之中的数字,47
.........
47
“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丁一坐在大狗陆奇的转椅上,手指背间飞快地翻转着一枚硬币。国徽和面值数在指间上下攀爬,不断变换着图案。
“一个质数。”李卿随口而出道。生物黑客雷利在死前告诉他的,就是一个普通的质数?一定不可能这么简单。47也不是什么生物黑客的术语,但它一定得深藏着其他丁一所不知的含义在。李卿泡了杯袋装茶包,坐在靠百叶窗的主屏电脑前。
真的只是个质数,但质数也可能是最复杂的数列。数学是宇宙的语言,质数螺旋的无限数列最外围,就如宇宙最深处人类从未知晓的地方一样,神秘难测。即使计算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验证复杂质数的乘积;它仍是最安全罪适合做密码的数字特性。丁一的脑海中涌现出海量意义不明的漩涡式的单调数字爆发。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醒了醒神。一定是上次接入雷达站监听控制台所留下的后遗症。丁一心想,即便闭上眼他也能感到数字矩阵像雨幕一样从全身流过的触感。丁一不清楚这究竟是自己在犯困的时候还是思考的时候,常常会冒出这些无限数列。以他的水平,完全理解不出这些数字矩阵的意义。有数学学位的李卿倒可能看得懂一些。
丁一看着手中无意识地,还在不停翻转的硬币,指间的磁感线已形成了扇形的感知网。丁一能够“看到”闭合的百叶窗外,走过的秃头男人。他手腕上带着万国手表,但从乌钢表带上所残留的两种以上的DNA分析看来,这至少是个二手手表。秃头男人走路间,瞳孔有几微米的扩张,这种扩张是无法隐藏的性兴奋特征。因为他走在一位翘臀的年轻女警员身后。而穿警,服的女孩则刚刚收到一条爱慕者的挑逗讯息。真实的微笑让她的眉毛下,骤聚形成非常细微的尾纹。极其细小的微表情,甚至是乌钢上的DNA都躲不过丁一的“眼睛”,只要他想,就可以在零点五秒内进入女孩的数字设备已证实那条讯息。
丁一的“眼睛”再次回到数字设备监控之中。“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出现在任意一个有安全记录的墙角上,俯视走过的每一个人,听到他们说出口的声音,或者仅仅根据嘴唇的形状就能判断分析他们的心理状态。
生物黑客的技术发展到今天,早已经从最初的雕虫小技变为今天的无所不能。最初的年轻人会给自己植入夜视药水或者是嗅觉增强剂,他们还在羡慕动物的天生能力。但现在,黑客们都已明白,人类自己制造的设备才是真正的世界主宰。光学科技能俯瞰这个地球,远远不是自然界动物所能比拟的。生物黑客的发展趋势,是将人自身融入人类自己创造的未来世界里去。
“你在查什么东西?”李卿一直在投影操作中翻阅电子案卷,开始让丁一好奇。其实丁一即使被锁在门外,他也能看到和李卿同样的内容甚至远远地更多。
“一个案子,”李卿有些分神地回答道,“呃,就是毒贩雷利的案子。”
“雷利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难道大狗让你继续追查?”丁一起了疑心。
“不,不是,只是可能我们忘了一条线索。”李卿在操作光屏上重复不断地按着删除键,又一次次把错误地输入删除。
“什么线索?”丁一顿然坐起来,把翻蹿的硬币篡在手中。
“是关于雷利的上家,把泡沫毒品的原料提供给他们的人。”
“真的?就是他死都不开口的供应商?有人找到他了吗?”
“只是可能,在市局入库复审时,发现在这个案子里有两个绰号‘11号’的人。原先的调查之中,我们所掌握的情况认为,11号只是雷利手下的一个马仔。但经过不同场合的资料对比分析后,发现的确是我们搞错了。可靠的结论是,在雷利所接触的人中,有两个重复的11号;而另一个化名11号的人,从目前手上的信息看了,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上家,泡沫毒品原料供货商。”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这个人我们已经追踪很久了吧,11号.....一定是个生物黑客!”丁一突然感到莫名地激动,似乎认定这人就是他要找的人。他一直在寻找的供货商,雷利所说的47,灯塔成员杜冷丁,甚至章逸,他们都存在着联系。
“我可不这么认为。”李卿拿起瓷杯,喝了一口红茶顿了顿道,“既然他掌握着稀缺的生物制品高等资源,那么我更倾向于,他是个管理着大型制药公司资源的高层管理员之类职业的人。”
这时蓝色的投影光屏,弹出一个黑色拒绝登录的对话框。
“权限不被允许,”丁一似有预感,居然和电脑提示音同步说道。
“咦,奇怪了,明明是我们办的案子,为什么拒绝登录?”李卿想了想,又重复输入了一段字符。从查阅这个案子起,登录状态一直就不稳定。好像有人极力在修改代码。
“警告,你的权限不足以登录,你所做的任何操作都会记录在案。”这次丁一居然比机械的提示音提前了两秒,一字不落地说道。
李卿不可思议地白了丁一两眼。“你怎么会知道!连陆奇的权限也禁止登录了,还是他改过密码了?”
“不可能,他儿子的生日和狗的名字,陆奇从来没改过密码。是有人另设了案卷等级.....不,有人把这案子锁了起来,不希望被人看到。”
“谁会那么做。”李卿疑惑间,电脑已经被强行退出。
“让我来试试,”丁一沉思了会,用指甲顶着嘴唇。当丁一把手指放到操作光屏,指尖的笼芯像钻入黑暗箱子里的放射线,瞬时就摸透了黑暗中的全景触摸到黑暗箱子里的后头,那庞然大物般的数据。他脑海中莫名出现遗传数字,47,平方,次方,幂数......尾数,随机值。
登录成功。
“你破解了密码?!”李卿甩下杯子,破裂的茶包在水中渗透出黑色。这不是个简单的修改了生日数字的表面密码,而是复杂的组合程式一一对应的强行暴力破解。以计算机的水平运行,恐怕也需要数个星期才能解出答案。
“这是什么算法!”
“我,我不知道,只是从47的次方和十次方后,以斐波那契数列的排列尾值加上随机数值组合,然后,就是了。”李卿完全听不懂他断续的解法。“你到时候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对于一个数学学位的人来说,这完全是猴子和打印机般的概率。
“人物档案对比...关联选择查询...找到了,就是这个人!”在胖子雷利的案件里,大部分的指控证据都是以李卿的实视传输影像完成的。她在餐厅的一个多月的调查中,只看到过一眼另一个“11号”。
“就是他......”丁一找到了11号现身的唯一一秒钟画面。他背对着李卿的视野,走进雷利的餐厅,是个身形消瘦的人。餐厅的玻璃门极为模糊地映射出他的五官。
“面部还远,拼出他的脸,然后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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