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管事急得直跺脚,连连发号施令。
“快救火!快报军巡铺,快叫潜火队!快报马步军!”
潘楼与皇城只隔着一条街,要是火星子飘过去,把皇城点着了,潘楼上下一百多口子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真是巧啊,俺们才找到谭老汉这条线,后厨就起火了。谭老汉十有八九凶多吉少啊。”看着吐出烈烈火舌的后厨,赵似连连冷笑。
转头看着众人,似笑非笑地问道:“对手怎么抢在俺们前面去了?”
明朝霞耸了耸肩,嘻嘻笑着说道:“说不定是徐三贵背后的那伙人干的。”
赵似淡淡地笑了笑,“听着有道理。”
乱哄哄地闹了半个时辰,后厨的火被浇灭了,里面拖出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说是谭老汉。
伙计们说,起火时谭老汉躺在杂物间眯觉,应该是醒来时被大火堵在里面没出来。
至于徐二贵,两三日前就没来上工,说是给谭老汉告过假,家里有事。
“偌大个东京城,百万军民,去哪里找徐二贵、徐三贵兄弟俩啊!”
看着慢慢变黑的夜色,开始华灯高挑的楼台阁厅、勾栏瓦舍,赵似嘴里念道。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繁’。东京城又要进入到纸醉金迷。寒冬腊月,酷暑三伏,风霜雪雨,天灾人祸,都不能让他们停息半刻啊。”
“十三郎,这就是开封。百年太平已经把这里的人眼迷花,骨泡酥。他们总是有各种理由寻欢作乐,仿佛他们生下来就是为着这个而来的。”
明朝霞在旁边附和着赵似的牢骚,一起陷入到沉寂中。
身后的岑猛冷不丁地问一句,“十三郎,还要不要继续找徐二贵?”
“当然要找,你有办法?”
“有。如果殿下信得过俺,还请跟俺去个地方。”
赵似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岑猛,目光有些闪烁,最后点头同意。
岑猛带头,一行人出了梁门,进入到外城城西厢。东拐西转,来到安州巷一家酒店里,寻了间僻静房间坐下,叫了些酒菜。
“十三郎,这安州巷的张秀家,是‘脚店’的佼佼者。他家的羊下水,格外有滋味。”
“哈哈,这个俺知道。俺也是脚店的老熟客。只是这家,真没来过。”
赵似刚说完,两个伙计端上两大盆热气腾腾的菜,飘散着浓郁的气味。
闻得惯的,觉得鲜香扑鼻。闻不惯的,只觉得腥膻难闻。
明朝霞眉头紧皱,左手掩着鼻子,强忍着恶心,脸色有些发白。
赵似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囊子,解开后拿出一个小香囊。
“这个香囊去除腥膻臭味有奇效,你先拿着,暂时辟一辟。”
明朝霞微红着脸,接过了香囊,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顿时脸色好了许多。
看到她没事,赵似转过头,盯着岑猛说道:“猛子,该你说道了。”
“殿下,小的觉得大家疏忽了两个人。”
“谁?”斛律雄追问道。
“徐二贵的浑家,还有他那三四岁的儿子。”
斛律雄若有所思,薛番子抓耳挠腮,高世宣无动于衷。
赵似眼睛一亮,示意岑猛继续。
“俺们假设其实没有人追杀徐家兄弟,会不会是有人绑走了徐二贵的儿子。他们夫妻找不到,就捎口信给徐三贵,让他出王府来一起帮忙找?”
“又或者是有人故意绑走了徐二贵的儿子,用徐家唯一的子嗣威胁徐三贵。”明朝霞突然接了一句。
这话让大家陷入沉思,过了一会,赵似开口了。
“猛子,你继续。”
“俺们在徐家搜寻时,发现家里的东西几乎原封不动,就连女人家的内衣物都没见翻动过。这就奇怪了。从徐家情况看,当时没人在追他们。徐二贵浑家就算跟着逃命,在当时的情况下,起码也要随手拿两件贴身衣物走吧。”
“所以小的觉得,应该是徐家夫妻加上徐三贵,遇到什么要紧事,匆忙出去了,结果遇到意外,一直没有回家。小的就在想,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让徐家兄弟如此慌张?”
岑猛扫了一眼众人,继续分析道。
“小的想来想去,只有徐二贵的独子,徐家唯一的子嗣出了事,他们才会如此紧张。”
刚听到这里,一个护卫匆匆赶来,呈上一份密报。
看完后赵似忍不住抚掌叫好,“厉害!居然叫你推测得八九不离十。”
“王师傅叫人送来的密报。俺们派去调查徐家街坊的人说,前天上午,徐二贵夫妻到处找他的独子。”
“后来邻居们去打听,徐二贵却又说他儿子去亲戚家玩耍,没有事。前天临近傍晚时,徐三贵匆匆回家来,没多久徐二贵夫妻和徐三贵就出门去了,然后再也不见踪迹。”
说完这些,赵似的目光盯着岑猛,一字一顿地说道:“说说你带俺们来这里的原因。”
“十三郎,不远处有座建隆观,观主姓庾,人称庾提点。听说他道法高深,是申王、莘王、王都太尉等大官人的座上客。”
“九哥和十二哥的座上客?果真好手段。”赵似笑了笑,示意岑猛继续。
“庾提点有位弟子,姓何,道号黄松,最得庾提点信任不过。手底下养着三四十号帮闲,管着观里的田地产租,半道半俗,官府和市井都给他面子,在城西厢算是位人物。”
屋里寂静无声,大家都在听着岑猛的介绍。
“他有个亲弟弟,名叫何勤寿,人称黑心鼠。他打着哥哥和庾提点的旗号,四下钻营,只要能捞到钱的买卖,他都有沾边。最令人不齿的,是他专做拐卖孩童的勾当。”
这时高世宣开口了,“徐家住在城东厢,黑心鼠在城西厢,隔着有点远吧。”
“高师傅有所不知。拐卖孩童这事,天怒人怨。所以干这行的都不敢在居住的地盘下手。城西去城东,城东去城西。”
岑猛解释道。
高世宣看了一眼赵似,转头继续问道。
“目前种种迹象表明,徐家儿子被拐走,应该是有目的的,不像是这些混账干的事。找黑心鼠有用吗?”
“在城东厢,有人拐了孩童走,对于黑心鼠一伙,就是犯了大忌,踩过界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人找出来。他们终日在这阴沟暗道里厮混,找线索,比俺们容易得多了。”
赵似点了点头,对岑猛的解释表示赞同。
“黑心鼠,肯见俺们吗?”
“十三郎,此前俺以自在郎身份接过几桩生意,在黑心鼠手里赎过几个孩童,打过交道。刚才俺叫店里的伙计,给黑心鼠送了信去,说有生意要谈。这个倒街卧巷的横死贼,听不得赚钱二字。”
“好,俺们等。”
过了一刻钟,大家刚刚放下碗筷,有个贼眉鼠眼的人钻进来,跟岑猛对上眼。两人做了几个手势,那人看了看赵似一行人,最后点了点头。
大家一行人跟着他东转西拐,走了足足半刻钟,终于来到一座庭院门口。
“咱家的地方小,容不下这么多人。”那人拦住大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那生意就谈不成了,俺们改日再来。”岑猛毫不客气地说道。
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带着六人进了院门。
赵似等人跟着那人,沿着廊道穿过两道角门,终于进了一间亭阁里。
亭阁四面是窗户,不过现在都关得严严实实。阁里摆着一张很大的八仙桌,还有四把椅子。桌子上摆着一个茶壶,四个茶杯。
那人随意地说道:“诸位请坐,俺家二郎即可就到。”
说完,关上门自顾走了。
赵似在左边坐下,明朝霞和高世宣坐在他的左右,岑猛和薛番子站在他身后。
等了一会,赵似看了看桌面,起身伸手去端茶壶,准备倒茶。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动静有十几人,飞快地把亭阁团团围住。只见窗户外人影幢幢,刀光剑影,众人不由握住了刀把。
这时有个尖细油腻的声音得意地说道,“嘎嘎,你们这叫自投罗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