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完诏书,谢完天恩,赵似设宴款待童贯。
“童天使,原本该请你同庆大捷。只是皇子夭折,国之悲戚。所以不动丝弦,不上酒荤。粗茶淡饭,还请童天使见谅!”
“大王客气了。”
“来,本王以茶代酒,敬童天使一杯,一路辛苦了!”
“小的是天家家奴,奔波效命是天职。”
童贯卑微的样子,让人以为他在面对着官家。
“皇兄身体可好?”
“听闻皇子殇没的消息,官家当场昏厥过去。经过太医医治,才清醒过来。下诏停朝三日。”
童贯小心翼翼地答道。
“诸位将士的封赏,也早已拟好,只是那些日子皇子病情反复,官家没有心思勾笔用宝。皇子殇没的第三天,官家突然唤小的去,当着章相、黄吕副相和范中丞的面,叫小的来宣封赏诏书。”
说到这里,童贯看了看赵似,“官家还特别叮嘱小的,宣完诏书后,督促大王尽快回京。”
众人听到这里,神情各异,但是都难掩那份激动。
赵似不动声色,又继续问道:“那朝中出了什么事?”
“大事并无,只是出了件小事。”
“什么小事?”
“皇子殇没的那天,有太子中允兼国子监博士张云元,上书。言及皇子夭折是擅动兵事,惹来苍天警示...”
童贯话一出,坐在下首的众将脸色愤然,不少人激愤地要站起来破口大骂,却被赵似目光一扫,老老实实地坐下,一声也不敢吭。
“此子妄言惑众,当诛!”赵似冷冷地说道。
“大王说得没错。官家第二天看完奏章,当即叫班直把此獠抄捕,剥去官服官帽,直接在东华门前当众杖杀!”
童贯咬着牙,同仇敌忾地说道。
大多数脸上涌上欢悦之色,只有少数人脸色一变。
章楶捋着胡须,缓缓地说道:“上次杖杀大臣,还是真庙先帝时,老夫见过文录,记得是国子博士、荣州知州褚德臻,罪名是贪赃枉法。”
赵似毫不客气地说道:“张云元身为官员,国之大捷,不相贺同庆,反陷为擅动兵事,是为不忠;身为人臣,君父丧子,不思安慰,反而落井下石,是为不孝。这等不忠不孝,只为邀求名声之人,当诛!”
众人齐声叫好。
章楶捋着胡须,看着赵似,心中终于明了。
难怪族弟子厚来信说,朝中现在无人敢与简王争辩。
此子心思敏锐,往往一眼能看到关键,然后语词锋利,直中要害,比御史还会扣帽子甩锅。最可气的是,他实在争辩不赢,就撒泼犯浑,仗着官家的庇护,无理也能给你扯出三分理来。
这时,有人来报。
“报!夏国国主回信送到。”
回信?难道是在路上听到的,简王殿下呈送给夏国国主的那份交人、赔款、割地,十分嚣张的质信?
“念!”
“是!”
“赵十三,你来兴庆府便是,...某在此等候!”
这李乾顺也是个硬茬,直接回了封这般硬气的信,还气焰十分嚣张。想想也是,这位可是鸠杀亲母的狼人。
童贯看得出来,在座的诸将各个义愤填膺。
是啊,他们刚刚大败夏军,斩首九万,俘获十三万,前所未有的大捷,正是气盛的时候,如何受得了这腌臜气?
只是赵似没有出声,众将也一声不吭,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童贯心里十分不屑。
你们这些武夫,真是没有眼力,这个时候应该跳出,慷慨激昂,向简王殿下请命,请求带一旅雄师,直捣兴庆府。不斩杀李乾顺小儿,誓不罢休。
过后真的要不要领兵出击,到时再说,至少在简王面前,把态度做足,让殿下看到咱家的忠心赤胆。
赵似冷冷一笑,转向章楶,“质夫公,当何如?”
“打他丫的!”
章楶爆了一句学自赵似的粗口。
“对,打他丫的!”
两人哈哈大笑,赵似拱手道:“本王明早就出发,一切就拜托章公!”
“好!请大王静候佳音。”
第二天一早,赵似与明朝霞在岑猛率领的王府护卫队的护卫下,出渭州城。同行的除了童贯,还有孙路和胡宗回。
一行人出了城,与城外的骁骑营汇合,向东而去。
此时的骁骑营,除了两三百骨干还在之外,其余大部分全部换上跟随赵似,杀敌立功的原奴丁。
数万蕃骑中,有一万多人原本是各部落里的马奴。他们世世代代为奴,突然得到了一个翻身的机会,无不奋勇杀敌。他们伤亡最大,立功也最多。
赵似遵守承诺,以朝廷的名义出钱,将他们赎身,按功转为正户、甲户和百户,分别安置。再从中选最骁勇善战之士三千,充入骁骑营。
赵似知道,他们是朱雀旗中最忠心的一群人。
一行人沿着泾水一路东行。还是赵似风格,一路急行,一天就走了一百二十里,黄昏时分在泾州城外的保定驿歇息。
洗漱一番,驿吏端上做好的饭菜,岑猛等人先验过毒,再请赵似和明朝霞食用。
“骁骑营都安置好了?”
“大王,杨可世、王舜臣、折彦质、杨宗闵四位将军带着骁骑营在驿站不远处的荒地安营,正在造灶做饭。”
“孙、胡两位都安置好了?”
“大王,都安置好了。正在用晚饭。”
“童贯呢?”
“小的叫了韩甲先陪着他。”
韩甲先是王府护卫,非常机灵,善于交涉和打探消息。
“嗯,好,猛子,辛苦了,你们也赶紧用饭。”
“是,殿下!”
“殿下,你真的抽身离去,不管不顾,让章公指挥?”
吃着饭,明朝霞好奇地问了起来。
“当然要让他指挥。这个老头,执拗自负。前次大胜,是本王带着人马在前面打出来的。章公只是坐镇渭州,催促粮草军资,督查军纪军法。没有做什么,就捞了份大功,加赏通议大夫,荫一子,还真正成为西北主帅。”
说到这里,赵似悠悠地说道:“老头心中别扭啊!”
“所以殿下才尽早赶路,让章公主持第二阶段的进攻?”
赵似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往下说:“沿边五路,熙河、秦凤、泾原、环庆、鄜延。湟中、浩通川、零波山等战事,煕河秦凤两路为主力,立下首功;泾原、环庆两路也出力不少,立下次功。鄜延路和河东的丰、府、麟、晋宁军,只能打打掩护,捞到一点安慰功劳。”
“他们也是与河西家对战的前线。为什么其它路的同袍立了大功,升官加爵,他们却只能在一旁干看着?意能平吗?”
明朝霞眼睛睁圆,失口问道:“第二次战役不是以朱雀旗骑兵为前锋,兵出癿六岭,直逼凉州城,迫使夏国调兵增援,再抽调熙河、秦凤、泾原、环庆、鄜延五路的精锐主力,围点打援,在半路伏击夏军援军?”
“哈哈,兵不厌诈!现在河西家在疯狂地向我境内渗透。这些日子,各关隘抓获的可疑之人多达千人。肯定还有漏网的的探子。除此之外,这么多年,河西家在我们陕西六路埋了多少暗桩,不得而知。要瞒住他们,肯定得好好做局戏。”
“陕西六路的反谍工作肯定要做。我离开开封城来西北之前,举荐玄明兄兼任枢密院枢密检讨详官,并密令他组建枢密检讨详局,从东校字房、西校阅所、教导队、警察厅等部门抽调人手,负责军情刺探和反间谍工作。”
“也不知道玄明兄筹建得如何?就算筹建好了,全调过来,清查河西家奸细,也来不及。只能先瞒天过海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