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应了一声,问道:“官家,那使节与辽国商谈的底线原则是什么?”
“宋夏议和;我军罢兵;可以放松关禁,输贩定额粮食布匹;放回自愿回去的夏国官员将领...”
章惇一边听着,一边缓缓点头。
不做出一点让步,给西夏一点好处,谈什么和?作为“和事佬”的北辽也会觉得没有面子。这事就根本谈不成。最后的结果就是北辽以武力来促成宋夏两国和议,到时候宋国付出的就更多。
“也愿意给予北辽部分好处...但是,我军克复的土地,一寸也不会让出去;我朝对夏国的‘赐币’正式取消。俘获的汉藩军民,我们不会放还回去。但是口头上可以答应放还,只是需要甄别...无非就是拖延。”
“臣记住了。出使辽国使节,臣心里有了合适的人选,只是还需要再斟酌一二,再呈请陛下定夺”
章惇答道。
“好,章相辛苦了。”赵似点点头,赞许地说道,然后继续往下说,“接下来是内部的事情。首先,对得胜西军的犒赏,尽快发下去。朕不是卖假饼的,只画饼,不真正做饼给人。”
“遵旨!”章相和温益连忙应道。
“军阶随着军改已经颂行各部。军功章,还有功勋爵位,定下来了吗?”
蔡卞出声应道:“陛下,军功章秘书省和枢密院已经定下。设忠勇奖章,授予战场上受过伤的将士。设御侮奖章,授予参加过与外敌作战的将士。设显武、宣武、勇武三级奖章,授予立功将士。”
“设昭武、忠武、云麾三级勋章,授予军功卓着的将士;设骠骑、冠军两级大勋章,授予军功卓绝者。奖励细节如下...”
这些草案赵似已经看过,现在蔡卞说出来,等于是当着章惇和温益的面,把草案定下来。
“陛下,勋位爵位比较复杂,秘书省与三省和枢密院几经商议,拟定了草案。”蔡卞继续说道。
“勋位,待遇俸禄如官阶,终身制。起步同从六品,具体如下。从六品左庶长,正六品右庶长,从五品驷车庶长,正五品大庶长,从四品中顺大夫,正四品中大夫,从三品荣禄大夫,正三品光禄大夫,从二品银紫光禄大夫,正二品金紫光禄大夫,从一品柱国,正一品上柱国。”
章惇等到蔡卞说完,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陛下,此勋位与致仕品秩有何区别?”
“致仕品秩,只是说明该官员在致仕后能够领到多少荣养俸给,并不等于他能享受该品阶的待遇。勋位则表示此人终身享受同官阶俸给和待遇。”
说到这里,赵似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从五品以上官员致仕,当以吏治功绩赐左庶长以上勋位,以示优抚。”
“听陛下如此解释,臣明白了。”
赵似继续说道。
“此是勋位,还有爵位,元度先生,你往下宣读。”
“是陛下。爵位超品,分伯、侯、公三阶。伯爵不分级。侯爵分亭侯、乡侯两级,即为二等侯和一等侯。公分县、郡、国三级。授爵原则还是陛下所言的‘凡爵非社稷之功不得封’。”
说到这里,蔡卞语音拔高,“此两次对夏大胜,除军功奖勋章、勋位之外,陛下亲自拟定,章楶章公授绥宁亭侯,姚麟姚公授静戎亭侯,刘法授安陇伯,种朴授中安伯,折可适授抚宁伯,刘仲武授滔山伯。”
大家听得出来,官家确实严格按照“凡爵非社稷之功不得封”和“官以任能、爵以酬功”的原则严格执行,对封爵非常谨慎。
绝不像历代先帝,稍微有些功勋,滥封官爵。
“爵位,由陛下御书诰封。勋位,由尚书省、枢密院提出,中书省审议,门下省复核,由陛下御准册封;军功奖章,分别由各军、枢密院授予;云麾以下勋章,由枢密院授予;骠骑、冠军大勋章,由陛下亲手授予。”
“军功奖勋章、勋位的授予标准和流程的细节,秘书省已经编纂成典,即日下发给三省和枢密院。至于西军诸将士的军功奖勋章、勋位册封,已经下发各部,封爵诏书月内明发。不过需要在明年正旦,陛下要给云麾以上勋章获得者,亲自授勋...”
蔡卞念完后,看了看众人,没有什么疑问提出来,便自觉地坐回座位上。
“刚才章相提到,”赵似毫不迟疑地继续其它的话题。众人也习惯他的理政处事风格,静静地听着。
“他请求对夏战事暂缓,因为国库没钱了。这是个大问题啊。”
听赵似提到财税问题,大家心里一凛。
搞钱是新党的专长,因为能让国库充盈,所以新党才能屡战屡胜,长时间把持朝政。而且在座的章惇、蔡卞、温益早就看出,官家其实也是站在新党这边的。
只是他的很多理财思路与新党截然不同。
所以几人都聪明地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
“财政是国家运作的基础,经济更是一切军事政治的基础。所以军改、政改之后,经改也是必须的。但是如何改,更要慎之又慎!思想混乱,贸然行事...造成的结果就是财政崩溃,百姓吃苦,国家正常运作遭到破坏!”
“前车之辙,后车之师!所以在正式经改之前,我们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先听取各方意见。朕决定下诏,召各州县贤良汇聚开封,对我大宋的经改进行大讨论。”
“陛下,你是想效仿前汉昭帝始元六年(前81年)召开的‘盐铁会议’?”
章惇心头一动,连忙问道。
“是的。不过这一次的规模更大,召请的人士更多。”
听了赵似的话,章惇心里琢磨起来。
前汉“盐铁会议”是以各地贤良文学为一方,以御史大夫桑弘羊为另一方,就盐铁专营、酒类专卖和平准均输等问题展开辩论。
产生最大的成果就是记载这次大辩论的《盐铁论》。
“陛下,请问各地贤良,当如何择选?”章惇问到关键问题。
“贤良除了各地名士大儒,还需有各地商贾、工匠、农夫、出身贫寒的士子、贩夫走卒...朕的原则是,现在和以后要缴赋税的各行各业,都需要选出代表来。各行各业如何划分,每一行业的代表有多少定额,如何择选,秘书省会有细则下发。”
“各州县推荐一部分,秘书省统计局推荐一部分,华夏通讯社推荐一部分...不要怕争论,真理越辨越明!我们只有听取各方意见和诉求,才能制定出一个合适的经改方案。不是说要面面俱到,照顾所有人的诉求。但我们必须要让赋税,真正落到有能力负担的人身上,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证公平和公正!”
赵似说了一大通,发现众人都保持着静默,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这几位老狐狸都不会轻易表态,还是等大会召开再说。
“经改方案可以徐徐图来,但是如何尽快弥补国库里的窟窿,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说到这里,赵似往座椅上一靠,不由自主地透出隐隐杀气。而这种变化被敏锐的章惇和蔡卞迅速察觉到。
“这些日子,开封府嵇仲先生跟朕说,开封城很多寺庙,多行不法之事。清净佛门,居然质押、放贷,经营酒坊商铺,甚至有的和尚竟然私养姬妾...”
“直娘贼的!”赵似在崇政殿上破口大骂,“这还叫做和尚吗?这符合释门戒律吗?朕做过功德使,管过天下的僧道,却没有为释门扶正清秽,实在惭愧。元度先生、玄明,你们两人先把功德正副使兼起来,替朕好好整饬下。”
“是,陛下!”
章惇、蔡卞等人一听就知道,官家这是找到了一只大肥羊。不过有些寺庙确实做得有些过分。
“元度先生,通讯社那里积压了一堆的和尚肆行不法,秽污佛门的事情。这段时间,各报刊都给安排上,还有宣讲员,都要跟上。分散百姓们对西夏的注意力,也为整饬佛门做好舆论准备。”
“还有,那些遵纪守法,恪守戒律的有德和尚,要好好宣扬,礼部更要大张旗鼓地表彰。这样才能知其恶,明其善!百姓们多信佛,但是更恨那些吃喝比他们好,却不肯专心替大家礼佛祈福的坏和尚!”
蔡卞连忙应了一声,心里暗暗嘀咕着,陛下比我还要懂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