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程颐对张绎说道:“思叔,你继续。”
“是,老师。法部,由刑部而改,掌法务和警政等事务,分警政、法务、典狱等司;农部,如前朝大司农等职,掌农牧水产,有设劝农、牧政、渔林等司;工部,掌道路、桥梁、河道、水利、城池的规划和营造,有设规划、营建、都水等司。”
“虞部,新设一部,掌经济与产业振兴,包括水陆运输管理,设有惠工、通商、矿业、运输等司;兵部,掌邮传、驿站、测绘以及出入境和边境管理,设有邮传、职方、保安、军械等司。”
张绎侃侃而言,程颐和其他几位弟子都听呆了。想不到他对天启新制如此熟悉,几乎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
“老师,诸位师兄,从以上可以看出,尚书省十部,各掌一方面政事,而各司又以该方面政事的具体职权别类而分。不再像以前,或分六部,笼统模糊,或单设度支、盐铁、户部三司,凌驾它部...”
“而地方郡、州、县,却又与尚书省分设十部不同,只是设度支、民政、警政、税政、仓廪、运输、法政、文教、农政、虞务、营建等十二厅、曹、局。为何不同?”
程颐和其他几位弟子对于张绎的讲话,越来越感兴趣了。
“因为有的职权中枢有,而地方无,如理藩、太常、宣阅、考试、军饷等。有的职权中枢只需定政令和方针,而地方需具体执行,如运输、营建、文教、税政、仓廪等。有的职权中枢直辖,而地方需协助而无权干涉,如邮传、职方、保安、军械等...诸如此类。”
“林林总总,让人眼花缭乱。可是仔细一想,却确实做到了各司其职。而根据《国宪要典中《文官铨事条例会律的规定,不同职能部门,铨选要求也不同。如计部、审计署等,需大学会计专业优先;法部,以警事、法政学院优先。而法政学院还可报考检法御史,或先考职为协律郎,若干年后方可申请判事官...”
“协律郎?这是什么?”程颐好奇地问道。
“好像是法部负责管理的,接受委托或指定,为百姓提供诉讼咨询、代理或辩护等事宜的特殊人士。《文官铨事条例汇律的《法部要典里有提到...具体学生也不知道。”
“因为成均大学法政学院第一期学生,还未毕业,只说他们通过毕业考试后,必须考核合格,拿到协律郎资格证,才能入法部或都察院任职...到底会如何执行,学生还没见到过。”
听完张绎的解释,游酢实在按捺不住,皱起眉头不悦道:“老子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喻理大国者,不可烦,烦则人乱,当以无为而治。而今官家治国如此繁杂,恐万民不堪其扰。”
杨时摇头道,“不一样,大不一样。此前治国,含糊不清,百姓诉求无门。如地方一县,知县名义上掌一县,万民诸事皆归其主。一县多少百姓,多少琐事?知县、县丞、主簿等寥寥数人,顾得过来吗?最后还是让胥吏上下其手,祸害百姓。”
张绎在一旁笑道:“肯定顾不过来,因为这些官人还要抽时间游山玩水,吟诗作词,以附风雅。”
众人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只是杨时、李光笑得很痛快,程颐、邵伯温和游酢笑得有些恍惚摇摆。
“现在职责明确,该找检法御史就找检法御史,该去判事所就去找判事官,该去县衙哪个局就去找哪个局,至少,职权责任在相关律法上,白纸黑字地定了下来,想躲闪扯皮,就得好好想个借口。”
听了杨时的话,游酢还是在摇头,“如此过于虚妄,百姓愚钝无知,哪里知道去找谁?还不是被胥吏糊弄?而且设置如此多的官职,原本冗员冗费,怕是更加不堪重负。”
“正是冗员,所以干脆把所有有资格做官的人,全部编为官吏。与其让他待在那里无所事事,白领俸粮,不如给他一位职位,让他切切实实做些事。”
杨时争辩道。
听着弟子杨时与游酢争辩不休,程颐心中复杂极了。
杨时,知识渊博,原本拜在兄长程颢门下。兄长过世后又拜于自己门下,与游酢、吕大临、谢良佐并列为程门四弟子。
更难得的是,他做过司户、司法参军、防御推官、教授,也做过多个地方的知县,都是颇有政绩,属于务实务虚都有一手的人才。
原本他精研理学,造诣很深,能够继承自己和兄长的学问,并把理学发扬光大,甚至开宗立派。
但是这一年多,他深受《半月杂谈、《东京时报等报纸杂志的影响。虽然理学方面还没有看到太多变化,但是对于治理国政,想法有了极大的变化。
这一点与游酢恰恰相反。游酢是对《半月杂谈等报纸杂志,越看越憎恶。
或许游酢长于诗词和治学,对施政抚民中的种种弊端看得不清,只是沉浸在理学等务虚之中。
程颐突然想到官家大肆褒奖范文正公的事。
天启元年正旦后,《半月杂谈《文林报长篇累牍地报道范文正公,说他立功立言立德,推崇为大宋第一圣贤。
范文正公的学问、品行、政绩,都没有话说,在大宋儒生士林中影响很深,尤对于数量众多的寒门学子,更是起着楷模的作用。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种以天下为己任,修身治国的远大抱负,现在更是被大力提倡,与“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相结合,形成了一种滚滚新潮流。
民本、务实、格物,合在一起,就是报纸杂志上常说的目标、态度和方法。
程颐察觉到滚滚潮流中暗藏的凶险。关学、洛学、朔学、蜀学、元佑义理学、熙宁新学等等,它们在这大潮中沉浮,慢慢被融解其中,长处优点被吸收,短处缺陷被抛弃...
想到这里,程颐猛地一惊,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洛学不加以改进,“与日俱新”,很有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消亡,理学也可能失去传承。
似乎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