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鲁国公府上的书房里,耶律敌烈、萧僧哥、萧进显等几位宗室俊杰,在争吵不休。
“萧嗣先此贼,屠戮涅剌拏古、突吕不、于厥里等部,杀良冒功,影响极其恶劣,消息传开,而今东京、上京道的混同江、鸭子河、纳水、金山(大兴安岭)、长白山,所有的部族都反了。室韦人、蒙兀人、女直人、铁骊人...全他娘的反了。他个王八蛋,屁颠屁颠地回京,还有脸上奏表功!”
耶律敌烈气得满脸通红。
“没错,诸位忠臣良将,在东京道呕心沥血,好容易才将局面稍微安抚住,现在被萧嗣先这么一搞,不仅前功尽弃,还形势更加险恶。”
“更何况漠北最强大的五个部落,被宋人攻灭。我大辽侧翼,已经不安全了。宋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萧嗣先却利欲熏心,搞乱上京、东京两道,必须弹劾他,以正国法!”
萧僧哥义愤填膺地说道,说完后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好友,耶律大石,觉得十分奇怪。
依着耶律大石的性格,早就应该跳起来,比他还要气愤。为何现在却沉稳不语?
耶律大石心中的烦闷,不好跟萧僧哥说啊。
当初与萧僧哥精心策划的漠北计划,先是借着耶律余睹的名义,遣人去漠北草原,怂恿扇动博尔济锦部首领敦必乃,再由他出面,联络蔑儿乞部,组成反宋大联盟。
耶律大石不仅给敦必乃送兵甲送顾问,还利用辽国的积威,胁迫靠近辽国势力范围的札答剌、弘吉剌和合底斤三部,加入到反宋大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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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整个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
敦必乃振臂一呼,那是一呼百应。
麾下不仅有博尔济锦、蔑儿乞、札答剌、弘吉剌和合底斤等部兵马,还说动了豁里秃麻、八剌忽等部,组成联军,祭天誓师,南下攻打宋军。
接着传来消息,粘八葛部的合只儿汗与斡亦剌部的库都乞别暗中结盟,把宋军主力都引诱出去,哈剌和林主牧场兵力空虚,敦必乃的联军胜算大增。
然后西南路招讨使萧阿鲁带传来消息,说他受托扇动拔思母、达里底两部,怂恿这两伙马贼去偷袭哈剌和林,想不到居然成了。
真是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当时的耶律大石,激动地热泪盈眶,庆幸佛祖保佑大辽,天命时运皆在大辽。
要是漠北按照计划大胜,萧嗣先杀良冒功造成的影响就不在话下。
万万没有想到,好消息没传来多久,坏消息却接二连三地传来。
敦必乃在哈剌和林河畔,被宋军大败,联军死伤惨重,蔑儿乞、博尔济锦部两部不复存在。
宋军趁胜追击,接收了蔑儿乞、博尔济锦两部的地盘和部众,并对豁里秃麻和八剌忽部发起进攻。
联军中札答剌、弘吉剌和合底斤三部兵马逃回本部,把三位首领吓得魂飞胆破,连忙派人去哈剌和林河畔的和宁城,以及绕道去南边的宋国请降——他们不想自己的首级被木杆穿起来。
接着传来的消息是拔思母和达里底两部的偷袭被宋军察觉,分兵狙击。
暴雷雨天下,领兵将领何启蕃冒死地向敌军发起勐攻,大败两部兵马。斩杀两部首领后,继而追击,接收了两部地盘和部众。
这还不算,还把阴山以北,目前忠于辽国的谟葛失部和白达旦一部按着暴打一顿,收了他们的部族,占了他们的地盘。如此一来,阴山以北,已经落在宋人之手。
西南路招讨使萧阿鲁带气得要带兵北上征讨,但是听到敦必乃以及后来的合只儿汗的消息,马上按兵不动。
粘八葛部的古出兀惕部,以及其它几个小部落降了宋人,别贴乞部及其附从部落全军覆没,部众被收,牧场被占,合只儿汗被追到西域吹河,还被砍了首级回来,传檄漠北各处。
更详细的消息传来,原来斡亦剌部首领库都别乞早就降了宋人,与宋军演了一出戏,设下一个圈套,把敦必乃、合只儿汗等人全装进去了。
如此情况下,萧嗣先的胡作非为就显得格外刺眼,简直就是动摇大辽在东京、上京道的根基。在耶律余睹的支持下,耶律大石等人纷纷上书,弹劾这个奸臣。
事情闹得很大,因为受漠北局势大变的影响,萧嗣先的恶行,已经不仅局限于贪功婪浊,还涉及到撼动国本。听说就连皇太叔耶律和鲁斡等宗室老一辈,也对萧嗣先表示了不满。
这些老臣亲贵,以前都是中立和装湖涂,这一回居然亲自下场表明了态度,顿时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但是耶律阿思、萧奉先等人岂能坐以待毙,立即使出各种手段。一时间,南京朝堂上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接着天祚帝召耶律余睹、耶律大石、萧僧哥等人回南京,说是当面对质,于是朝争进入到白热化。
吃一堑长一智,耶律大石在不断地失败中,心智被磨炼得成熟起来。回到南京,他敏锐地发现,这一次的朝争十分地不简单。
耶律余睹借着这次机会,暗中勾连各方势力,推波助澜,准备一举把耶律阿思等奸党逐出朝堂。
这让耶律大石非常痛苦。
从情理上,他非常支持耶律余睹,支持他把奸党从朝堂上肃清出去的行动。但是让他痛苦的是,耶律余睹的动机不纯。
弹劾萧嗣先,是他用来掩盖上京留守失职,和主持的漠北行动失利,进而打击奸党,谋取更大的权力。
野心勃勃的耶律余睹,并不是耶律大石此前认为的忠义之士。萧嗣先之事,对于他而言,只是争权夺利的刀子而已...
这一切让耶律大石无比地失望。
国事已经败坏到了这种地步,大家不想着如何力挽狂澜、匡扶倾厦,却一个个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耶律阿思、萧奉先、萧嗣先如此,居然耶律余睹也如此。
耶律余睹还是往常里那儒雅沉稳的样子,和声问道:“大石,往日你最是激愤,怎么今日反倒不见你多说话了?”
耶律大石勉强挤出笑容,答道:“家父染病,卧床不起。身为人子,大石心思忧虑,所以无暇他顾。”
耶律余睹欣慰地说道:“大石纯孝赤忠,不愧是宗室俊杰,不日定会成为我大辽柱石。”
往日里这话听着还不觉得怎么,可是此时的耶律大石越听越觉得不对味。
你这上位者口气,难道是胜券在握?肯定自己能打败奸臣,入主朝堂成为执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