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率兵渡过辽河,进至东京辽阳城北边的沉州,与萧合鲁部会合,然后整师南下。
高永昌在东京城自称为天元王后,横征暴敛,四处搜刮钱帛女子。又四下征发辽阳城四周百姓,修葺加固城墙。
等到耶律大石领兵赶到,他干脆率领渤海军退守辽阳城,负隅顽抗,以待天时。
高永昌的倒行逆施,早就失去军心民心。而被他杀害的萧保先在军中素得人心,加上有萧合鲁暗中发力,四下勾连辽阳城里的官吏军民。
不过两日,萧保先带过来的辽兴军一部,在渤海军部分军官的支持下,以及辽阳城部分官吏的配合,冲进留守府,杀了高永昌一家,及其亲信数百人,举城投降。
耶律大石与萧合鲁进城后,把萧保先带来的一万两千辽兴军,连同一万六千渤海军,淘汰整饬一番,编入自己麾下的辽兴军,使其兵力增至五万。
然后上书表萧合鲁为漆水郡王,东京留守兼东京道都统军使。
此时的南京城,暗地里还是上演了一番龙争虎斗。
汉臣翘首、宰相张琳打响了第一炮。
李俨、李处温在耶律大石的这次行动中做了内应,功成封赏。李俨加太师,升任南面枢密院使,掌文铨、部族、丁赋,职权如宋国吏部;李处温加少保,升任中书省左丞相。
这严重威胁着张琳的地位。
而今局势不定,以南京、西京以及东京道部分州县为根基的汉臣世家,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入则可左右朝中局势,出则可作为在新主那里博取荣华富贵的本钱。
为了自己和张家,必须掌控住主导权。
于是张琳指使几名属下的汉臣御史,出来弹劾李奭身为皇宫宿卫,却私通内外、淫秽宫闱,还暗指李俨、李处温伯侄攀附耶律阿思等奸党,才得以擢升。
李奭与萧普贤女的破事,南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而耶律阿思、萧奉先兄弟等民愤极大的奸党,早已经被天锡帝下诏,正式定为奸党,天祚帝蒙难的元凶之一,明示天下。
现在这几位御史暗戳戳地弹劾,就是要让李俨伯侄身败名裂。
李俨也不客气,怒指这几个御史与南边宋国勾连,意欲举南京城降宋。而张琳则是他们的总头目。
此前,上京一方大兵压境时,南京城里人心惶惶,不知多少人到处寻找通宋的门路,往南边派出的是信使不知几凡。
等到耶律大石带着晋王入主南京,内乱终止,南京城里的人又自信满满起来,对于南边,又恢复到此前居高临下、视之为弱宋的态度。
人总是这样,失败落魄时,总想找个比自己更弱的人嘲笑鄙视一番,从而获得某种优越感,压制住心中的自卑和失落。
于是现在南京城里的风向为之一变,降宋不仅成为一种忌讳,更会遭到契丹、奚人贵族们的一致鄙视。
李俨这一出狠招,很快得到了耶律谛里姑、萧德恭等人的响应。降上京不可耻,都是自己人。降宋国,那就是天地不容的无耻行为。
几位御史当即被夺官下狱,张琳也被贬为团练副使,送交地方看管,只是现在地方不靖,体恤老臣,就暂时在南京城里养着。
辽国朝中斗争,比宋国要粗暴得多。
大获全胜的李俨伯侄在府中摆下酒宴,遍请朝中文武百官。
耶律谛里姑、萧德恭为首的契丹、奚人贵族们,派出代表去意思了一下。萧陶苏斡、萧得里底、耶律大悲奴、萧乙薛等耶律大石一派的人,都去李府坐了坐,以明盟友的情分。
吃了几杯酒,便都找了托辞离去。
“李家伯侄在干什么?如此敏感紧要时节,居然大摆宴席,铺张浪费不说,他们到底安得什么心?”
结伴离开李府后,耶律大悲奴不解地问道。
“张琳被斗下去了,李俨伯侄借机收拢朝中汉臣世家的势力。而今南京城,宗室权贵们一派,我们一派,汉臣世家一派,三足鼎立啊。”萧乙薛回答道。
“萧官人说得极是,而今南京城里,三足鼎立。”萧斡里剌插话道,“只是汉臣世家稍弱,只能依附在两足中的其中一足。而今南京城里,只有宗室权贵和我们龙虎相争。”
萧陶苏斡、萧得里底、耶律大悲奴、萧乙薛等人忍不住多看了萧斡里剌几眼。这位是耶律大石的亲随,自小跟在身边。而今成为他的代表留在南京城。官职不高,却是联络各方的关键人物。
“继续说,我们中还有人不是很明白这些,你给大家说清楚。”萧陶苏斡鼓励道。
“是,萧仆射。”萧斡里剌恭敬地答道,“宗室权贵们有耶律佛顶的西京兵为依仗,他还收编了原耶律张家奴掌握的部分契丹兵,有兵马三万,算得上是一股极强的势力。现在他们围绕在天锡帝周围,听说现在跟萧普贤女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四军太师萧干,手里有奚兵五六万,能左右南京局势。目前偏向我们这边。但他是奚人本部大王,顾及更多的是奚人本部的利益。我们能与他合作,别人也能与他合作...”
听萧斡里剌说完,萧陶苏斡、萧得里底、耶律大悲奴、萧乙薛等人面面相觑,最后,萧陶苏斡叹息道:“希望东京的事情早日了解,大石能早日回南京。”
天遂人愿,十一天后,耶律大石率领辽兴军回到了南京城。此时的他,比赵似还要小四岁,今年虚岁也才不过二十六岁,却在诸多风雨中,成长为大辽的擎天柱石。
他一回到南京城,就如同关二爷摆上了神龛,各路小鬼都安静了。但是,一个更大的危机在向大辽逼来。
此时的鲜卑山(大兴安岭),正是葱郁如翠海的时机。勃勃生机,经过一个冬天的压抑,在漫山遍野中溢了出来。
勐恰儿虎是林中人,在鲜卑山打猎为生。他说不上属于哪一族人,因为他的部族连老人带小孩,才不过数十人。
这样的部族,在鲜卑山地区,多如牛毛。
勐恰儿虎今天跟五位族人出来打猎。他最机警,也跑得最快,于是成了惊扰或诱导猎物,把它引往同伴们伏击地的“答力把”。
他穿着沾满树叶草杆的衣服,在草丛里缓慢穿行。
几只麋鹿站在疏落的树林间,吃着地上的嫩草。
经过一个春天的进食,这几只麋鹿长得壮实肥膘,又不是怀了孕的母鹿,正好下手。
勐恰儿虎把自己幻想成一只在草丛里穿行的甲虫,没有谁会注意到他。他慢慢地挨近麋鹿,同时思考着用什么办法。
用母鹿叫唤声勾引它们?又或者发出虎豹的声音,把它们向某一方向驱赶?
勐恰儿虎心里盘算着,突然发现这片树林寂静得有些异常,让他心里深处,生出一种莫名的惊季。
突然,一只麋鹿转过头来,看向勐恰儿虎隐身的地方,那双鹿目里透出一种奇怪的眼神,从来见过。
勐恰儿虎知道,所有的生灵,不管是吃肉还是吃肉,不管是强者还是弱者,都是有灵性的。
这只麋鹿,应该是这几只中的头鹿,最机警,也最有灵性。它发现了什么,它的眼神到底透露着什么。
突然,勐恰儿虎的尾椎骨冒出一阵寒意,就像是身边有条毒蛇,正飞扑过来一样。
预料中的毒蛇没有,一只手臂从旁边的草丛里伸了出来,一把匕首贴在了勐恰儿虎的脖子上。此时的他突然意识到,那只麋鹿的眼神,其实是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