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处置?这等乱臣贼子,当然是悉数剿灭!”蔡卞不客气地答道。
“年初,官家就陆续安排王正臣(王禀)兼署右翊卫都督,赵子渐(赵隆)兼署左骁卫都督,刘子文(刘仲武)以两海海防都巡检使兼署左威卫都督。此三人,跟随官家灭夏平辽,屡立军功,又是众将中行事最为稳妥持重的。”
“期间,枢密院暗中调遣了几十位富有经验的将领校官,充实三卫和三郡,还对三卫进行了兵力补充和调换,其中不少步兵团是灭夏平辽战事中的功勋团。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想必是枢密院对三位将军的指示。河东、淮西,已经对田虎和王庆动手了。浙西方腊,刘仲武从浙东闽北海上,到两江山地,拉起了数重铁网。”
“前几日内阁会议,老夫听李斯和(李夔)提了一句,由于地形问题,方腊为首的浙西世匪,可能是最麻烦的一股。所以调派了最有经验的刘子文,也汇集了最强的兵力。第一支火器近卫师,燕山师,去年就从天津港上船,经海运江运,换了保安警队的番号,进驻江东郡徽州(歙州)祁门、歙县。”
蔡京和蔡绦听明白了,三大寇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覆灭是他们最终的结局。
“剿灭之后,恐怕还有一批人会人头落地。”
蔡京叹息道,蔡绦开始以为父亲说的是三大寇匪酋部众,可是细细一想,才发现不仅如此。现在被揪出来的,只是朝廷查到的——比如被检举出来的。
要是剿灭三大寇后,把勾结收买的证据一搜出来,真得不知道还会有多少颗脑袋要落地。
又聊了半个时辰,蔡卞起身告辞。
送走客人,蔡京坐在书房里,抬着头盯着屋顶,许久没有说话。蔡绦坐在一边,目光闪烁,想问又不敢问。
“四郎,你是不是觉得叔叔真是你的亲叔叔,血浓于水?”蔡京勐地收回目光,盯着蔡绦问道。
“今天叔父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儿子觉得,叔父大人真的是仁至义尽。”蔡绦虽然知道这话父亲不喜欢听,但他咬了咬牙还是说出来了。
“你啊,还是太年轻。你叔父纵横朝堂,让旧党一干人等闻风丧胆的英姿,你是没有亲眼见过。”蔡京感叹了一句。
“其实我跟你叔父很像,脾性上十分相近。只求目的,不择手段。只是我不及你叔父隐忍。”
蔡京看着自己的疼爱的儿子,语重深长地说道:“要想坐上那个位置,只有华山一条道,别人上去了,你就上不去。所以,就算是父子、兄弟,到了那一步,都没得亲情讲。”
看到蔡绦阴晴不定的脸色,蔡京不急不缓地讲了一个故事。
“自古有盗墓贼,勘地理,查风水,找准位置,打一口仅容一人出入的竖洞,进入墓室,尽取珍宝。只是盗墓贼之间,经常内讧。在上面的人,获取珍宝后,为了独吞,堵死盗洞。久而久之,生死之交、同胞兄弟,甚至父子,都挡不住珍宝的诱惑,内讧互杀。”
蔡京的声音有点嘶哑,随着烛光的晃动在房间里飘浮着。
“到了最后,盗墓贼只能是独子下洞,老父在上面拉着绳索。只有这样,才不会发生以前的那些惨事。父亲已老,他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独子身上。珍宝再珍贵,也难敌这份期望。”
蔡绦默默地听着,最后起身拱手恭敬地答道:“父亲的一番苦心,儿子铭记在心。”
“嗯,你能记住就好。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略加恩惠,你就感激零涕。为父记得,官家用化名在《半月杂谈》里写过一篇文章,说国家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
“父亲,那叔父今晚?”蔡绦还是在追问着。
“元度自有他的道理。或许是故意向老夫示好,不想再惹纠纷。他现在需要全力推进新政,无暇他顾;或许是推你上去。他那一房,无出众的人才。仙游蔡家,总得有人传承下去;又或许,是奉了官家的暗示,要与老夫冰释前嫌。”
“章敬公病逝后,老夫和他,分领了大部分新党势力。现在关键时刻,官家不希望新党自乱阵脚,被人有隙可乘。四郎,你叔父今天讲述这一切,有各种原因,但绝对不会是他念及兄弟之情、叔侄之情。你,一定要记住。”
“儿子记住了。”
蔡卞随着马车轻微的摇晃,轻轻地摆动着自己的头。他闭着眼睛,似乎在这种有节奏的晃动中入睡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贴身仆人跳下马车后面的座位,敲了敲车门。
“阿郎,李治中来了。”
“请他进来。”仿佛睡着了的蔡卞开口道。
车门被打开,李弥大钻了进来,带进来一股清冷的空气。
“蔡公。”
“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属下找了一位好友,他的亲兄弟在左威卫下辖的一个步兵团里做团虞侯。属下找了枢密院的同乡查了查,那个步兵团已经进驻衢州江山县...”
蔡卞举起他枯瘦的右手,打断了李弥大的话。
“不必说的那么详尽。老夫只要找到那几份书信。”
“属下已经交代过,让他务必用心。”李弥大迟疑一下问道,“蔡公,你确定方腊手里,有那几份书信?”
“仙游老家,老夫也是有些耳目的。这些年,闽商被浙商、苏商、淮商挤压得很厉害,南边与粤商的合作,因为南海十二家的贪婪无耻,以及朝廷对他们的步步紧逼,难见成效。为了拓展货源,只能另想它法,铤而走险啊。”
蔡卞眼睛里闪动着老狐狸的光芒。
“方家打着匪教的旗号,实际上是浙西地方一霸,手里掌握着不少茶叶、瓷器、丝茧的货源。仙游老家的族人,也是闽商一支。似钜,你放心,我得到了确实了消息。我大兄做过十余年的计相,他信任的那些族人,手长,胆子也大。”
李弥大还是有些不放心。
“蔡公,要是如此以来,那边就可能万劫不复。属下看官家的意思,像是让蔡公与大蔡公冰释前嫌?”
“冰释前嫌?官家是不想让新党内讧,影响新政推行。我想揭过,我那位大兄肯定揭不过。不如趁机钉死他,再趁机把他手里的新党人脉接过来。”
说到这里,蔡卞叹了一口气,“旧党凋谢飘零,几近消散。其实新党也是青黄不接。大家都去学新思潮,我们也成老古板了,谁愿意用心传承?这些年,新党存余的人手其实也不多了,还被大兄分了一部分去,老夫手里能剩下多少?”
“不如借此机会,合二为一,发挥更大的作用。挟此功勋,也能在朝堂上辟出一块地方来,好让老夫泰山的学识和理念传承下去。”
蔡卞目光炯炯地说道。
在不远处的一处脚店里,情报侦查总局都事刘存义,坐在靠窗户的一张桌子上。
他同伴往外面扫了一眼,低声道:“刘局,刚才过去的好像是太宰的马车。”
“就算是御驾过去了,没叫到俺们,都装作不知道。”
“嘿嘿,我就是这么一说。”
过了一会,一位部下引来一人——穿着西域人的服饰,应该是高昌或者黑剌汗国的商人。
“刘局,这位名叫李名彰,原是西夏贺兰郡主的心腹亲信,国破后跟着逃去西域,这次不远万里来大宋,带来了他主公李察哥的亲笔信。”
“西夏晋王李察哥的亲笔信?”刘存义沉声问道,当面确热。
“是的。”李名彰沉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