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保华、薛遇贵、宇文虚中等人拉着夏迟,围着基站工地问个不休时,赵似把长孙墨离叫到了一边。
“玄明,你估计,高丽的事,还需要多久?”
长孙墨离愣了一下,他没有料想到官家突然问起这件事来。
他脑子迅速斟酌了一下,开口答道。
“官家,以臣想来,大概需要三到五年。”
“你这个预判你是怎么评估出来的?”
“官家,浿水之战,我们已经把高丽国军队精锐之师悉数歼灭。他们除了京畿的两三万鹰扬、龙虎军,没有再多的兵马,这也意味着高丽国中枢对地方上几乎失去了控制。这一点对于我们大宋来说,是一件好事。”
赵似没有出声,继续静静地听着。
“高丽国两班文武,基本上就是出自地方世家。他们不仅高居庙堂,还把持着地方。广占田地,隐匿丁口...其中很多弊端跟我们此前十分相似,甚至有过而无不及。这给了我们足够的运作空间。”
“离间高丽国地方与中枢的关系,疲民累国...继续推行这一系列的举措,一直到高丽国自乱不休,上下涣散,内外不聚,就是我军动手的时刻。臣预判这一过程,大约需要三到五年。”
赵似背着手想了想,对长孙墨离说道:“浿水之战后,有将领要求趁胜追击,灭了高丽。这些请战都被你按了下去,玄明,说说你的想法。”
长孙墨离咯噔了一下。
他脑子第一个念头就是是不是有人在官家耳边说了什么?
自己是官家潜邸重臣,有从龙之功,尤其在争储即位过程,立下了不少功勋。但是长孙墨离饱读史书,知道君臣之情,是这世上最澹薄最脆弱的情义。
官家即位以来,一直对自己信任有加。但是这两年自己一直在辽东坐镇,远离开封城。这期间,官家对自己的信任会不会减弱?而且自己的位置,很多人嫉恨在心,憋着心思想取而代之。
会不会趁着自己远离中枢,暗进谗言?
这些念头在长孙墨离的脑子飞快地转过。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答道。
“官家,高丽国多山,民众又自古游离于中原,不服王化。浿水之战,削弱的主要是王室和中枢的力量。地方上世家的实力,削弱得不多。一旦我们趁胜南下,高丽国面临外敌,必定会放下前嫌,团结一心。臣相信,大宋必定能灭高丽国,但付出的代价想必很惨重。”
长孙墨离看了看赵似的脸,不喜不怒,沉寂若水。心里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官家,东北乃前辽旧地,十数年前女真、铁骊、室韦诸部就开始反辽,彼此起伏,让前辽顾此失彼,也是前辽衰败的主要原因之一。我朝前军情局与这些东北部落多有联络,知道他们贪婪粗鄙,暴虐无常,畏威而不怀德。一味怀柔安抚,反倒被他们视为软弱,觉得有机可乘。”
“官家深谙其道,所以在阴山、辽东、辽西、混同江等地派驻了重兵。大宋陆军近半精锐,以及三分之二的功勋将领,几乎都集中在山北。所以臣担心,一旦对高丽用兵,这些精锐必定要参战。东北诸部,失去这些精锐威慑,一旦高丽作战受阻,他们会在我军背后落井下石。到时候恐有倾覆之危。”
赵似肯定地点了点头,让长孙墨离心头一松。
“朕非常赞同你的顾虑。东北,两辽和渤海、黑水等地,一直游离于中原,不服王化。现在归于我大宋,想要完全融合,不是一时半会能办的。高丽就在边上,跑不掉的,晚几年又如何?要是着急冒进,东北不稳就冒失地举兵高丽,风险很大。”
“现在高丽地方势力还很强,而此国多山险,打起来会是个硬骨头。确实如你所言,一旦停滞不前。东北诸部,前辽旧臣,就会心里长草。到时候,前后受敌,平辽战果损失殆尽不说,朕十几年编练出来的陆军精锐,都可能折在那里。”
“前隋末帝、前唐太宗,攻高句丽,败师损兵的惨重教训,必须牢记。嗯,玄明,你能在平辽大捷之余,保持清醒头脑,朕很欣慰。说说,你对高丽国的布局是怎么样的?”
听到这番话,长孙墨离觉得官家对自己的信任应该没有减弱,他心里不由大石落地,话语间也轻快了起来。
“臣对高丽的布局,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针对高丽王俣和中枢。浿水大败,高丽王俣和中枢声望大损,这是其一。但是迫在眉睫是如何恢复元气。王俣才三十五岁,正值壮年。从他此前种种举措来看,是位心高气傲、贪功慕名之人。”
“情报侦查总局那边,已经拟定了多个计划。其中一个就是收买王俣近臣,同时又派遣了道僧之人,接近王俣,鼓励他奋发图强——就是鼓励他卧薪尝胆,一洗前耻。只要他有这个想法,首先就得去敛财。因为招兵练兵,都需要钱粮。”
“王俣有了敛财的想法,那事情就好办了。自然会有臣子献出敛财之计,在充盈其国库的同时,即让高丽百姓民不聊生,又会严重损害地方世家的利益。届时,高丽国地方与中枢、民与官、臣与君会严重对立。”
赵似突然插了一句,“要是王俣没有这份雄心壮志呢?”
长孙墨离自信地笑了笑,“官家,那我们就让王俣成为第二个天祚帝。僧人、道士,还有一些进谗言,行敛财的近臣,都已经准备到位。不管他王俣怎么想,怎么做,我们会尽可能地引导他走上敛财之路。”
“嗯,继续。”
“是官家。另一部分布局是针对地方。不管王俣是做天祚帝,还是想做中兴之君,都离不开进行财政改革,以充盈国库。我们从熙宁变法,再到前辽天祚帝,总结和实践了不少敛财害民之计。完全可以在高丽国再行一遍。”
“王俣在高丽国大行变法,自然会让地方世家感到威胁。他们一方面会与中枢离心离德,一方面会暗聚力量,以求自保。再辅助经济战、文化宣教战等手段,相信高丽中枢和地方势力,会对该国百姓进行新一轮,而且是极其酷虐的敲骨吸髓。”
“到那个时候,我们布在高丽国各地的棋子就可以发挥作用。振臂一呼,举事造反。我们在东北的经验说明,这些乱事,只要外援不绝,高丽国官府很难根除禁绝。”
“臣想,三五年间,高丽国只要来上两到三波席卷全国各道的民乱,地方上的两班世家,就会衰败到极点,同时也能极大地打击高丽王室和中枢的力量。不过臣顾虑的是...”
“玄明,你顾虑什么?”
“臣顾虑的是东边的东倭国。此国狼子野心,一直虎视眈眈西边。前唐白江口之战便是例子。这些年,高丽国岸边多有海贼,其中有不少是东倭武士假扮。臣担心,一旦高丽国国力被极大削弱,东倭国这只野狗会闻到味道,抢先下嘴。”
赵似愣了一下,东倭国?有这个可能哦。前些年高丽“海贼大兴”,部分东倭武士也跟着一起下场,捞到了不少油水。
后来大宋达到了目的,“高丽”海贼迅速减少,但是东倭海贼却不减反增,甚至还抢到宋国商队头上,被狠狠收拾过一顿后,表面上销声敛迹,实际上依然偷偷摸摸地做。
尝过血肉的野狗,确实不会轻易放弃的。
“玄明,这点你顾虑地很多。高丽这桌菜,一个客人都不能多,更不用说一只不请自来要偷吃的野狗。螣蛇水师的实力优先加强,它要是敢来偷吃,就把它的牙齿全敲了!”
“是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