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到了晚上,赵似和赵庭才回后宫。
赵廓、赵廉、赵庚年纪都大了,已经开府另住。赵庭还小,还和赵庆一起跟着皇后曾氏居住。
“我们爷俩慢慢走一走。”赵似背着手,对赵庭说道。
“是,父皇。”赵庭像个小大人似地答道。
赵似看了看,脸上带着笑意。
“八哥,今天跟着朕四处转了转,累吗?”
“有些累。”赵庭老实答道,“不是身体累,而是脑子有些累。儿臣要记的东西太多了,觉得记不过来,脑子都要炸了。”
“哈哈,不着急,你才八岁,还早着呢。现在朕带着你,就是让你感受下气氛。”赵似问道。
“你今日这一天,可有什么疑惑?”
“父皇的高丽之策,儿臣也听懂了。我大宋明年开春,将出兵扫荡乱贼,靖平地方,然后分土地给百姓,安抚地方,治为郡州。只是儿臣有些疑惑,要是有人受了土地,又感念前高丽旧王室,当如何?”
“前高丽旧王室给他们带来了好日子吗?赐予他们多少德泽?让他们如此感念?此感念只是借口,无非是有不轨之想。宽仁以待,却不思安居,这等人也不用留在世上。”
“八哥想得很多,这世上的事,不会事事顺心如意。计谋再周全,也有疏忽的地方。不过没关系,只要确定好目标,其余的旁枝末节,剪除掉就是了。”
这番干净利落却包含杀意的话让赵庭有些不习惯,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赵似看在脸里,也不以为甚,以后跟着自己上两次战场,尸山血海见几次,心就会变硬了。
他话锋一转,又问道。
“这些日子,你每天晨练都有坚持吗?”
“回父皇的话,有坚持。”
“嗯,牛奶有喝吧。”
“有喝。”
“做官家,做储君,时运、天命和能力,缺一不可。能力可以慢慢培养,但是时运和天命就难以强求。朕打下的江山,会交给你。时运,朕已经为你创建了一多半。天命,其实就是你的身体。”
“你的皇爷爷,生下十几个皇子,活下的没几个。你的皇伯父,朕的皇兄,和朕一样,都是庶出,原本没有资格继承大宝。只是父皇的皇后,没有所出。故而朕的皇兄,你的皇伯父,虽然兄弟中是老六,却是活着中最大的。于是被立为储君。”
“可惜啊,朕的皇兄,天命不佑,皇祚不逮。空有一腔绍圣抱负,却时不待他。可惜、可叹。八哥,你出世前,你的母后生有一位六哥,不幸夭折了。当时为父我忧心焦虑。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庭摇了摇头。
“国运中,争储夺嫡是最为凶险的一步。稍有不慎,就可能内耗坏国,衰败国运。朕的大业,最少需要三代人的努力,才能彻底巩固下来。所以朕的继承人,是非常重要的一环。稍有不慎,可能前功尽弃。”
“幸好上苍还给朕几分薄面,你母后以三十岁诞下你和十哥。这些年,朕也殚心竭力,改善儿科医学,防疫去病,竭力保住尚在襁褓的你们。”
“父皇的苦心,母后曾跟儿臣们提及过。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只有按照规矩来,才能天下咸服,异心难起。”
“没错。朕这一生都在立规则,再以规则治国。规则立下,对错便有了标准,无需争论。如果你和十哥不出,朕无嫡子,按理说,众子都有资格继位,说不定就会有一场巫蛊之祸,钩戈杀身。”
“所以说,”赵似用心交待着,“培养接班人,也是做官家的重中之重。八哥,早决定,早培养,你以后要记住了。”
“是,父皇。”
赵似看到他的样子,笑了,只是笑得有点无奈。
“朕给你说这些,是有些着急了。只是世事无常啊,我们老赵家,历代先帝,长寿的不多。尤其是仁庙先帝以后,几位先帝都是英年早逝。朕看着健壮,可这身体里面的五脏六腑,谁也看不清楚。”
两人继续走着,一大一小的背影在巷道里晃动着,越拉越长。
“冬—冬—冬—冬”四下清脆的金属声突然从皇城外传来。
“神三鬼四,这是哪里敲得丧音?”赵似脸色一变,转身问道。
李芳连忙答道:“老奴马上叫人去看看。宝象!”
吴宝象拔腿就往跑。
赵似站在巷道里,背着手,默默地等着。赵庭站在旁边,昂着头看着,觉得父皇像一座山岳。
过了一会,吴宝象气喘吁吁地跑来。
“官家,蔡王殿下薨了。”
“十一哥也没了。”赵似喃喃地说道,“父皇的子嗣,只剩下朕一个人了。”
他轻轻地长叹一口气,转身在巷道里走着。赵庭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是如此的孤独。
后面两天,开封城大小报纸的头版,都刊登了蔡王殿下薨了的消息,勾栏瓦肆,酒楼茶馆,到底在议论着这位风流大王的往事,追悼着这位为大宋体育、书法、国画和文艺事业做出突出贡献的宗室殿下。
前两天还传得沸沸扬扬的高丽王室悉数死绝的消息,早就被健忘的开封城官庶军民,抛之脑后。
“蔡王殿下,可真是位风流情种。为了李师师居然殉情自杀!真是可叹啊。自古到今,历朝历代,可有这样的大王?”
“是啊,真是可惜了。这些年来,蔡王殿下一力办了多少实事?马球联赛、蹴鞠联赛、军球联赛、田径联赛、龙舟竞标联赛...前晚消息传出,不少竞赛好手、文人墨客、丹青高手,无不哀叹,现在去蔡王府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听说官家也去了?”
“昨天一早就去了,赶在入殓前去了。听说坐在蔡王殿下遗体前,噗噗地掉眼泪。俺们官家,多强横的人,真相信不出他泪流满面的样子。想着就让人心酸啊。”
“唉...”
“我听人说,大宋气运全加持在俺们官家一人身上。有得必有失,俺们官家立下这么大的功业,其他宗室殿下们,自然要福薄一点。”
“吓,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说着说着,议论的话题就跑题了。
“你们说,蔡王殿下的王爵,谁来继承?”
“谁知道啊?按照推恩律来算,蔡王嗣子继承王爵,当降一级,继承郡王爵。只是听说官家体恤他这位兄弟,有意加恩,嗣子继承亲王爵,再加赐两个郡王爵、三个国公爵。”
“这优待,确实比前些年过世的陈王殿下要优厚。只是蔡王府里那么多王子,怎么册封?”
“不是有王妃吗?王妃所生诸子,都是嫡子,册封他们啊。”
“你们不知道啊,现在的王妃郑氏,不是蔡王殿下的发妻,后面才立的。正王妃王氏给蔡王殿下生下一子一女。郑王妃生下了一子六女...”
“这有的扯了!”众人摇着头。
有一人急匆匆跑进来,神神秘秘又故意四处张扬。
“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蔡王殿下死因有疑!”
什么!众人仿佛是一群苍蝇闻到了强烈的味道,哄得一声都围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