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撑起身子靠坐在雕花大床上,背后垫着大红绣蝴蝶的靠枕。常妈妈正端着药一勺一勺地给魏氏喂药。
魏氏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病弱苍白的脸上透出点点红润,因为这几天休息得好,魏氏眼底的青色也渐渐消散。常妈妈最感触的便是魏氏这几天总算没有再一口一个乔伊蕙了。
常妈妈心里知道,魏氏这几天不提乔伊蕙,不是她已经放下乔伊蕙了,而是魏氏为了乔伊蕙能好过一点,逼着自己不去想乔伊蕙,拼了命地想尽快调养好身体。
说来也是好笑,真是没见谁连调养身体都要拿命拼的,魏氏却偏要这样。大夫也来看过魏氏,虽然魏氏表面上看起来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这这是表面上看起来。魏氏不能真正放开心胸,那股子郁气还是堵在心头,身子就不会真正好。现在的好只是看起来的,万一哪天——
常妈妈也想劝魏氏,但是到最后常妈妈还是什么都没劝。她又不是不知道魏氏心里的结是什么,要劝魏氏就不能不避开乔伊蕙。可是提什么现在都不能提乔伊蕙。魏氏好不容易逼着自己暂时忘记去想乔伊蕙,常妈妈要是真的再次提起,魏氏连这表面的好也没有了。
算了,就这样吧。总归魏氏现在表面看起来很好,再怎么样也好过魏氏一直缠绵病榻不是。
乔伊蕙的事情不提,但其他事情常妈妈还是要提的。
“夫人,大小姐才刚刚上吊自尽,您病着不要去看大小姐,但您要不要送点东西给大小姐,也当尽尽心。”
魏氏真不知道乔伊蕙出了什么事,闻言诧异挑眉,“她怎么了?”
常妈妈缓缓将赵家是如何污乔伊柔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赵家那起子小人真真是可恶。伊柔是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她嫁进赵家怎么可能会跟什么小厮有染,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也亏得伊柔在伊灵那儿,要不然——算了算了,不提了,越提越生气,常妈妈你替我包点燕窝给伊柔送去。”魏氏在得知赵家人做的事后,顿时火冒三丈。
常妈妈轻轻一笑,只要事情不涉及乔伊蕙,魏氏的脑子还是很正常的。
“是,奴婢待会儿就去。”
魏氏转而叹息,眼底隐隐有些茫然痛惜,“伊柔的名声算是全毁了。以后伊柔想在安阳嫁个好人家什么是别想了。不止是伊柔,她的事还会牵扯乔家其她姑娘。我的伊蕙不也被她连累了。”
常妈妈眼皮一跳,果然魏氏的脑子清楚不到一刻,立马又恢复原样。方才小丫鬟来禀报说,大少奶奶在大小姐那儿也说了差不多的话。该说魏氏和傅氏真不愧是婆媳吗?两人的思维是惊人的一致啊!哦,忘记了,傅氏和魏氏还是有很大的不同。魏氏根本不操心乔家其她姑娘的婚事,她只操心乔伊蕙的。幸好魏氏这一次没去看乔伊柔啊,否则——
常妈妈这厢感慨不已,魏氏又何尝不是呢,她这几天一直逼着自己不去想乔伊蕙。如今骤然说起乔伊蕙,仿佛洪水泄闸,心里的思念痛苦是一发不可收拾。她的伊蕙啊!都怪自己,她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去找乔伊柔和乔杰两人呢!那两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为什么就不愿意帮帮她的伊蕙呢!魏氏想到乔伊柔现在名声尽毁,心里隐隐有些痛快,说不准这就是乔伊柔不顾姐妹之情的报应。只可惜拖累了她的伊蕙啊!
常妈妈见魏氏眼眶泛红,心里暗叹一声,“夫人这眼见着快要过年了,您还是好好调养自己的身子。要不然老爷看见了又要生气了。”
魏氏压下心头的酸涩痛苦,是啊,她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伊蕙了。老爷现在是完全不顾夫妻之情和父女之情。她必须得好好调养身体,要不然她的伊蕙就更惨了。
常妈妈在心里苦笑,她是真的不懂乔伊蕙给魏氏下了什么毒,让魏氏满心满眼就只有她一个人,真真是见鬼了。
*
乔伊灵从乔伊柔处回到自己的屋子,清丽如海棠的俏脸蒙上了一层阴影,浑身的气压都压得极低。
屋内的祁云见到乔伊灵回来,琥珀色的眸中漾着怜惜,语气里更是遮掩不住的关心,“乔姑娘你回来了。令姐可好?”这话当然不是关心乔伊柔怎么样,而是乔伊柔现在关系到乔伊灵的心情。
乔伊灵坐到祁云对面。祁云语气中的关心很让她试用。她因乔伊柔而低落难受的心渐渐有些回暖,嘴边难得荡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多谢太孙殿下关心了。我大姐总算是救回来了,倒是让太孙殿下看笑话了。”
祁云摸摸鼻子,这话说的他好像一直看乔家的笑话似的。不过这话也没错,从他住进乔家起,前前后后的确是看了乔家不少的笑话。不过天地良心啊,祁云真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只是人在乔府,有些话他不想听也会撞进自己的耳朵里。刻意躲避又不是他的性子,反倒显得他心虚。
祁云只能安慰自己,以后都是一家人,这些事情知道了也无妨。
“家家都有这样或那样不如意的事。谁敢说自己一家都是和和睦睦,半点龌龊都无。有这样的人家,也只是表面文章做得好,惯于掩饰太平。”
乔伊灵非常赞同祁云的话,只是自家的糟心事是真的不少啊,“赵家的事情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对待敌人你必须狠狠将他们踩在泥地,绝对不能给他们任何翻身的机会。当断不断,最后指不定会作茧自缚。我大姐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吗?”
“赵家人虽然在外面败坏令姐的名声,可我想这件事应该不是赵家主动去做的。后面八成有指使之人。”
乔伊灵眉头一挑,追问道,“太孙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云坦然和乔伊灵带着疑问的水眸对视,朗声道,“没什么意思。我在乔家也算是听了不少关于赵家人的事情了。赵家这样的人家并不少见,外面披着一件光鲜亮的皮,脱下那层皮后可以说是烂到了骨子里。这样的人最是自私自利,而且根本没什么能耐。
赵家的赵旭阳不是欠了赌坊六千两银子吗?就是把赵家的人都杀了怕是都拿不出这么多钱。这时候赵家该想的不是怎么还钱,他们怎么会有功夫去造谣令姐的事。这不太符合他们的性子,我更倾向于是有人指使赵家人做的。至于指使的人倒是不难猜,肯定跟乔家有过节吧,他知道赵家的人恶心无用,但是为了恶心一把乔家人,他还是选择用了。”
乔伊灵摸着下巴,她之前光生气乔伊柔自尽的事了,还真没仔细想过。现在听祁云说,她也觉得有人指使赵家人污蔑乔伊柔的可能性更大。这种隐私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让乔伊灵想起一个人,他是——
“苏广全!好一个苏家!”乔子诺跟祁云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深知赵家人的秉性。就算赵家人被逼到绝境想拉人陪葬,但是在他们自己没死绝前,他们还没这功夫去管别人。况且赌坊的人又不是吃素的,他们又不是傻子任凭赵家人在外面胡言乱语,这事对他们又没好处。除非是有人给赌坊施压,那么这便有了很好的解释。
事情很简单,苏广全在大街上正好撞上了被赌坊推搡的赵家人,心里当时就存了这阴暗的心思。苏广全在赌坊的人将赵家人压到赌坊后,便去了赌坊。以苏广全苏家少爷的名头,赌坊的人肯定是要给苏广全一点面子的。况且苏广全又不是要赵家人赖账,只是“借用”赵家人几天。这么小小的事情,赌坊的人自然愿意给苏广全脸。
苏广全又是如何说通赵家人呢?简单的很,苏广全请赵家人吃了一顿好的,接着只是对赵家人说,只要他们在外面败坏乔伊柔的名声,将乔伊柔说得有水性杨花,是个天生的**荡妇。只要赵家人能按照他的吩咐办事,他可以帮赵家人还债,甚至可以再给赵家人一笔钱。
赵家人完全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得晕头转向,他们完全不去想苏广全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可能他们已经濒临绝境,苏广全给他们的那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被他们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符紧紧抓在手上,如何也不愿意放弃。
赵家那群傻子白痴!他们想的简直不要太美,他们在外面不遗余力地败坏乔伊柔的名声,苏广全在一旁听着高兴。至于什么还赌债给钱,这是谁说的?苏广全表示他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
赵家人只是在外败坏了乔伊柔一天的名声便被赌坊的人抓回去还债了,可怜他们被抓到赌坊后还一直在吼,苏广全答应过会帮他们还赌债的。
赵家这群蠢货!
乔子诺十分怀疑赵家这群蠢货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真真是不可思议!
“去请老太爷过来。”
乔子诺一声吩咐,立时便有人去请乔老太爷。
乔老太爷进来后,乔子诺随意起身给乔老太爷行了个礼,乔老太爷也不在意乔子诺的态度,到底是他理亏了。
待乔老太爷和乔子诺皆坐下后,乔子诺一指自己面前的纸,“拿给老太爷看看。”
乔子诺的贴身小厮当即恭敬地取起乔子诺书桌上摊着的纸,然后递给了乔老太爷。
乔老太爷接过一看,一张老脸顿时红了白,白了又青,最后愤愤将纸揉搓成一团扔到地上,“赵家无人了啊!若是以前赵老弟还在,赵家——”
乔子诺无不冷笑,“一样的!赵家是从根儿就烂了!父亲难不成还以为赵老太爷是什么好人不成?能生出赵举人那样的畜生,他也不是什么好的。只是父亲你太单纯了,被所谓的好友情谊蒙蔽了双眼,真真是可笑至极。”
“死者已矣,你又何必如此刻薄!”乔老太爷无法接受乔子诺对赵老太爷如此不敬。
乔子诺眼底满是不以为意,但终究没多说什么,为了一个死人和乔老太爷争执,他又不是傻子。
“父亲可还想保赵家?”
私心里,乔老太爷还是想为赵家保存一条根,但是他已经没脸说这样的话了,“罢了罢了,你想如何就如何,为父不会再多说什么。”
“父亲早这么说不就好了,现在倒好,累得伊柔差点没命,就连乔家女儿的名声也搭进去不少。真想看看父亲你能为三妹挑选什么好夫婿。”
乔老太爷气得伸手指着乔子诺,“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雨欣也是你的妹妹啊!你——”
“我怎么说话了?我说的都是实话。难道只有三妹才是父亲你的心头肉,我的女儿就不值钱了?也是,在父亲你的眼里,我的女儿哪里值钱。否则也不会被父亲你嫁到赵家,几乎毁了一辈子了!我在这里明确告知父亲,从今天起,我的女儿我做主。父亲你有这功夫就好好操心三妹的婚事。”乔子诺毫不示弱地回瞪乔老太爷,他还满肚子火呢!
乔老太爷自知理亏,最后悻悻移开眼。
“苏家?赵家?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好了。”乔子诺眼底冷光闪烁,咬牙切齿道。
赌坊里的赵家人正满心期待地等着苏广全来救他们出去呢,可都等了三天却什么都没有。反而等到了赵举人被革除功名的消息。从此赵举人也不是什么举人,只是一介平民。这会儿赌坊的人对赵家再也没什么好脸色了。之前他们是还顾忌着赵举人有个举人功名,现在没了,赵家就是普通百姓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什么。
“你们赵家到底还不还得起钱?”赌坊的小管事横着一张脸,阴测测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