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庙堂之高(二)
黑雕军和党项房当军在清水河鏖战数月,双方在战场上生死搏杀,但是,双方军士们都没有想到,侯大勇一声令下,七百多对黑雕军军士和党项女子喜结连理,让众多黑雕军军士和党项房当族人成为了一家人。
有资格成亲的黑雕军老军士皆为百战余生的精壮之士,战场上生死搏斗从来没有皱过眉头,床弟之战自然也勇猛无比,成婚不久,同心城满街都是挺着大肚子的党项女子。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有句俗话叫:“生儿如进鬼门关。”短短的几个字就表达出了母亲所经历的痛苦与危险。在没有专业妇科医院的大周朝,人们习惯性地在孕妇临产的时候,找一名妇女到家里,为产妇“接生”,俗称“接生婆”,这些接生婆全凭经验办事,很多人甚至不懂得消毒,产妇和婴儿的死亡率比较高。但是,有接生婆总比没有接生婆要好得多,侯大勇就出高价到中原之地请来大量接生婆,害得中原接生婆严重短缺,不少中年女子见到接生婆有利可图,纷纷改行当起了接生婆。
侯大勇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他高度重视同心城女子的分娩问题,找来看起来精明能干的十几位接生婆,群策群力总结各自的接生经验,侯大勇凭着自己的经验和在现代社会所学的现代医学知识,去伪存真,去芜存精,精心编制了“接生之十二规矩”,并分发到接生婆和每家每户,另外还找来一些伶牙利齿的接生婆,成立了一个“入户宣讲小组”,专门讲授“接生之十二规矩”。
与此同时,侯大勇还要求白霜华调集了一些粮食、黄豆、花生、活鸡等物到同心城,分到每家分娩产妇家中去。增加了母亲的营养,这样才能有更多的奶水喂养出生的婴儿。
侯大勇在同心城期间,特意还走家串户,亲自为失去了父亲的婴儿送去了十贯周元通宝,有一名驻守同心城的军士强奸了一名刚刚失去丈夫地党项女子。若在郑州时期遇上此等事情,侯大勇可能只是对军士实行鞭刑,侯大勇当上节度使之后,面对的是众胡环侍的局面。自己一言一行都要影响到无数人,对违法军士仁慈,就是对党项女子对战死沙场的黑军军士的残忍,为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侯大勇下令处死这名军士,并把其头颅悬挂在东城门上,以示警戒。
头颅成为骷髅以后,仍然悬挂于东城门。过往军士无不耸然,再也没有军士敢于轻易踏入党项女子院中半步。
党项女子对侯大勇既害怕又尊敬,听说师高月明也有了身孕,同心城内的党项女子就按照党项风俗,采集百家衣料。为小孩子做了一件小衣服,意在保佑侯大勇和师高月明的小孩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侯大勇接到长寿衣之后,派了数名党项僧人。来到各家收集党项女子父亲或兄弟的姓名,最后列成名单交给了侯大勇。
房当度在贺兰山东麓站稳脚跟后,侯大勇传来将令,准许房当度族人到同心城探亲,并提供了一份可以探亲名单。此时,房当度族人已经知道同心城集体成婚之事,得令后纷纷南下到同心城寻找失落地女儿,一时之间。同心城内四处都是外公或舅舅,各家各户都充满了夹杂着哭声的笑声,或是夹杂着笑声的哭声。
黑雕军廉县城外大败契丹军之后,侯大勇下定决心,把剩下的五百多成了亲的老军士全部派到同心城,让他们休假两个月,尽情享受天伦之乐,两个月之后。这些老军士将成立一个教导营。专门在白狼营培训新兵和团结兵,白狼营就在同心城外。这样一来,既能为黑雕军保留下一批珍贵的战斗种子,同时,又让这些军士们可以定期回到同心城,照顾老婆和孩子。
这些黑雕军老军士纷纷在家中摆下酒席,迎接从贺兰山远道而来的亲戚。曾经的生死对头就这么坐在了一起,虽说气氛初时有些尴尬,可是,毕竟大家没有私仇,现在成为了一家人,几杯老酒下肚,心胸开阔者杯酒抿恩仇,心胸狭窄者酒后免不了拳脚相交,更多情况是大家语言不顺,只有大眼瞪着小眼。
不过,从同心城回到贺兰山地党项人,对黑雕军的敌意多多少少都有所减少。
同心城被攻破之后,师高金父女俩都以为今生不能再见面,今日重逢,竟有再世为人之感。师高金重演了当日同心城家家户户都在上演的一幕,父女两人双双垂泪。师高金多年幕僚生涯,自制力极强,很少放纵自已的感情,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师高金来到侯大勇面前,跪下行过大礼,用略带些京兆府口音的中原话说道:“师高金参见节度使。”
在如何对待师高金,侯大勇仔细思量了一番,若按照现代社会地称呼,侯大勇应该称呼师高金为岳父,可是师高月明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妾,小妾在一些富豪眼中,和奴仆没有太大的区别,主人对小妾有绝对的权利。
侯大勇当然不会如此对待自已地女人,可是,侯大勇非常情楚,一个人的力量永远不能和体制相对抗,他或许能改变某些人的命运,也或许能改变一些历史事件,但是,他无法改变建立在当前生产力之上的上层建筑,妄想彻底改变社会体制,不是疯子、傻瓜就是超人,侯大勇不是以上三种之一,他只是一个军人,因此,选择了大家都认同的游戏规则。
侯大勇善待春兰秋菊以及师高月明,但是,符英在家中的正妻的地位不容动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按照大周朝既有的规矩办事,一大家子人才会相安无事,若破坏了游戏规矩。则好心未必能有好报。
按照游戏规则,侯大勇就用对待重要下属地礼节来对待师高金。
师高金进入内院以后,侯大勇就把孩子递给了师高月明,说道:“都是一家人了,又是内院之中,不必行此大礼,师先生请起。”话虽然如此说,侯大勇还是让师高金行过大礼。这才伸手将师高金扶了起来。
正在此时,一只鸽子穿破云层,径直降落在侯大勇府弟的中院,侯大勇对中院所养的“郑和号”、“闪电侠”很有感情,有空都要去观察它们,对它们熟悉得就如自己地手指一样,从飞行势态来看,这应是经过遥远飞行的郑和号。
果然。过了一会,封沙手持一张红色的纸张,这是孟殊和侯大勇通信的绝密信件,必须要用特定的密码才能解开。侯大勇接过红纸,没有打开。随手就放进了怀中。
师高金相貌没有特异之处,就和普通地党项人一样,一双儿女却金发碧眼,大异于常人。封沙进来之后,师高金就垂手立在一旁,用余光打量着这位打败鹰帅地大周节度使,右手习惯性地抚摸着一直带在身边的淡黄色玉佩。
封沙退出内院之后,侯大勇若无其事地对师高金,道:“小女儿叫侯小清,你看那双眼睛多漂亮,就和她母亲一样。你来抱抱。”
党项族以男为尊,男子向来不管小孩,即使心中喜欢,也很少抱着玩耍。侯大勇发了话,师高金也不敢违反,别扭地抱过侯小清。侯小清紧闭着双眼,仍然在沉睡之中,师高金虽说是幕僚。可是常年生活在军中。骑骏马、喝烈酒,和军中豪杰无异。抱着这不过七斤多一些地侯小清,却如抱着一块沉重的石头,不一会,师高金双手就开始酸软,背上也冒出一些密集的汗滴。
侯大勇看到师高金抱小孩子的姿势十分别扭,手上非常用劲,仿佛稍稍松一些,孩子就会掉下来一般,就笑着对师高月明道:“你来抱孩子,我请师先生喝酒。”
再一次听到侯大勇称呼父亲为“师先生”,师高月明不禁心中一酸,她知道侯大勇的妻子符英是符皇后之妹,身份高贵,自己跟着侯大勇,永远只能是一名小妾。
符英没有居住在灵州,侯大勇身边只有师高月明一个女人,师高月明原本以为侯大勇不久以后就会把师高绿绮收至帐中,不料,侯大勇对美貌的师高绿绮并没有兴趣,虽说天天由师高绿绮穿衣打扮,却没有任何无礼之举。
不知不觉中,师高月明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此时听见侯大勇的称呼,师高月明再一次明白现实是多么残酷,自己只不过是生活在精心编织的一场梦中,妾仍然是妾,女主人仍是远在大梁地符家小娘子,想起符家小娘子,师高月明心中就是一阵绞痛。
师高月明不愿意在父亲面前显露自己的情绪,仍是满脸笑容地接过了孩子,笑道:“父亲远来劳顿,要少喝一些酒。”
党项人的祖辈曾经生活在青海湖一带,苦寒难耐,族人好酒,遇节日则通宵达旦地饮酒,酒后打架滋事着实不少,师高月明害怕父亲喝酒之后和侯大勇发生冲突,因此,特地叮嘱了一句。
酒宴很快就摆了上来,虽说酒宴,不过四五个菜而已,全是大盆的肉食肉汤。
酒至三巡,各类客气的废话讲完。侯大勇很随意地问道:“师先生是党项颇超族人吧?”
师高金苦笑道:“我来到房当族二十多年了,儿子师高知潮,女儿师高月明都是在清水河畔长大,颇超人和房当人本是同根同源,我们也算是房当人。”
侯大勇脸上浮起一阵轻微地笑意,道:“我也就不绕圈子了,听说师高月明的爷爷曾是颇超族的族长,因为二十年前争夺族长之位,发生了火拼,师先生被迫逃出了颇超族,是不是这样一回事?”
师高金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是。”
侯大勇目光犀利无比,盯着师高金,严肃地道:“我问你一句真心话,你想不想回到颇超族,夺回族长之位?”
闻此言,师高金眼皮一阵微跳。
在房当族中。虽说鹰帅房当明有知遇之恩,可是毕竟是客卿身份,只能献策之权,但是没有决策权,换一个角度说,其个人命运完全掌握在房当族首领手中,不管计谋如何出色,都不过是一件用得称手的工具而已。既然是工具,用来不称手地时候,就是被丢弃之日。
重夺族长之位是师高金潜伏在内心深入的一个梦想,只不过从颇超族逃亡时间已久,回到颇超族都已成为遥远的梦想,看来永无实现的可能。此时,侯大勇突然提出这个建议,以黑雕军的实力。加上房当族相助,重返颇超族地梦想就极有可能变成现实。
师高金脸色如常,右手不停地搓着淡黄色玉佩,玉佩上刻着一条奔跑着的草原狼。师高月明很熟悉父亲这个动作,每遇难以决断之事。父亲总要搓着这块玉佩,停止搓揉便是下定决心之时。
师高金犹豫片刻,重夺族长之位的想法还是占了上风,他抬起头。道:“节度使此话当真?”
侯大勇断然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师高月明看见父亲眼中闪出一股异彩,心中微叹:自己地夫君当真历害,竟把夫妻的床弟之言记得如此清楚,提出的建议恰恰击中了要害,父亲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师先生离开颇超族已有二十多年了,不知族中是否还有其他亲人或是亲信好友,若要重夺族长之位。全凭武力也不行,最好是软、硬两手同时应用,师先生回去以后要好好斟酌一番。”
师高月明还有一个哥哥,听说孔武有力,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师先生可以带信给师高知潮,我要见他一面。”
“节度使放心,虽说我离开颇超族多年。但是。颇超族里忠于父亲的故旧不少,当年我逃离颇超族之时。颇超黑羊杀了很多忠于父亲地族人,这个仇恨再过百年不会忘记,我这几年和颇超族族人也暗中有联系,只有黑雕军大军出动,必然应者如云,颇超黑羊众叛亲离之下,族长之位难保。”
颇超族位于贺兰山北麓,有近十万族人,首领颇超黑羊身边有数千精兵,虽说他为人残暴,族人多有不满,但是要重夺族长之位谈何容易,师高金故意说得很轻松,主要是为了坚定侯大勇的决心。
侯大勇长期领兵,深知实力才是硬道理,所谓道义,不过是成功者为了维护其统治而采取的一种手段,师高金一家是权力之争地失败者,所谓应者如云、众叛亲离不过是煽情之托词。侯大勇也没有点破师高金,微微一笑,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师先生也不必操之过急,寻找合适地族人为内应,等待恰当时机,力争一击成功。”
两人交谈甚为投机,也没有回避师高月明。师高月明凝神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虽说经历不同,性格迥异,但是,两人谈话间,眼中始终闪烁着一种雄性地渴望,这种渴望是生命力强劲的表现,凭空为两人增添了些色彩。
师高月明心中正在百感交集,忽觉手中湿淋淋一片,低头看时,女儿侯小清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七月天气炎热,侯大勇怕女儿用尿布后会被捂起痱子,就不准给小清用尿布,晚上则派几个侍女轮流守候。因此,师高月明手上水流成溪。师高月明就对着另一间房屋喊道:“绿绮,快来,小清流尿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走进里屋,大事谈毕,师高金见侯大勇站了起了,也适时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敬地行过大礼之后,回到了客房。
师高金背影从内院大门消失之后,侯大勇脸上地笑容就渐渐隐去,他快步走到书房,取过红色纸条,在书架上取过一本佛经,很快,密码就翻译了出来:赵普已死,孟殊。
侯大勇在书桌前坐了半响,这才起身,从腰带处取过一个精致的防风火机,这条腰带是秋菊春兰所缝制,已使用四年之久,上面还有数次受伤所留下的暗黑色血迹,这条腰带尽管陈旧,却仍然结实耐用,虽说符英后来让人又做了一条相似的腰带,侯大勇还是喜欢用这条旧腰带。
防风打火机有着暗灰色磨砂外壳,历经五年多时间,却依然如昔。这种防风打火机是特种部队专用打火机,采用了耐用高效的“mlku”打火装置,使用期在十年以上。侯大勇轻轻一按黑色地按钮,腾起了一股蓝色火焰,红色纸条慢慢地化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