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魏红妆哑声说道。
风毓举着灯笼看过去,光影映照下的魏红妆,面无血色,一双眸子肿胀赤红,发丝凌乱,被风吹荡着飘在空中,似鬼魅张牙舞爪,看上去有些吓人!
“红妆......”风毓失声喊了一声,快步上前,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紧张道:“你怎么弄成这样?你哭过?”
“我没事!”魏红妆淡淡的看了风毓一眼,说道:“让你们担心了,我很抱歉!”
“是李翠兰过来小舍说你没有回来,红妆,是不是馆主因文章的事情责骂你,给你难堪了?”风毓一脸的关切,灼灼的目光紧盯着魏红妆看,生怕漏掉了什么似的。
魏红妆在听到‘馆主’和‘难堪’这两个词的时候,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虽然这动作极小,却没有逃过风毓的眼睛。
魏红妆知道她这个样子回去,她们定然是要过问,若自己闭口不谈,她们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不若自己说出口,也少了一些自己不想听到的是非。
“我......都是我自己不争气,你们个个都把文章作的那么好,只有我得了先生点评的一个‘不知所谓’!”魏红妆露出一丝苦笑,看着墨蓝色的苍穹说道:“馆主责骂我是正常的,只是我自己一时间转不过弯来,觉得失了面子,又对不起乡下为了供我上女学而辛苦劳作的爹娘。”
想起家中常年劳作熬得干瘦苍老的父母,魏红妆的心就狠狠的纠了起来。
兄长意外去世,留下嫂嫂和侄儿孤儿寡母,爹娘老来丧子,如今家中能依仗的就只有自己了。若是自己再不争气。被赶出女学馆,那她还能为这个家做什么?
魏红妆今日忍下所有的耻辱,就是为了继续留在女学,就是为了能考上女官,给家里一个希望。
今日之耻她会记下,将来,她定会让那畜牲双倍奉还......
“原来是这样!”风毓虽然心里还有些疑惑。但看魏红妆并没有其他明显的异常和反应。倒是歇了再探究竟的心思,只深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一次考核并不能代表什么。来日方长,只要你想学,功夫总会不负有心人的!”
“多谢毓娘你的开导,我已经没事了!”魏红妆牵了牵嘴角说道。
“都是同窗。说这些话外道了!”风毓友好的笑了笑,拉着魏红妆的手。柔声说道:“走,我们先回去吧,刚刚嫣娘说了,不管找没找到人。一刻钟后就得回去院舍集合。”
说到这儿,风毓停下来又看了魏红妆一眼,解释道:“嫣娘也是怕我们之间一些人没找着你。天又黑了,别再出了什么意外......”
不用风毓说明魏红妆也知道张嫣的用意。反倒从风毓口中这样说出来,倒好像是张嫣让她们出来帮着找人,是走走样子而已。
想到这儿,魏红妆对风毓的为人便越发的不喜。
挑拨离间的小人......
魏红妆知道了风毓的用心,却故意不点破,只淡淡的应道:“我晓得,这次吓到你们了,是我的过失!”
风毓闻言,少不得又是一番宽慰。
二人相携着走回院舍的时候,张嫣和沈如晗等一众小娘子已经回来了。
因为都找不到人,张嫣和李翠兰正商量着要不要将这事儿禀明罗先生,不想就看到二人的身影。
“毓姐姐找到红妆了......”沈如晗惊叫了一声,快步走过去,看着眼睛红肿的魏红妆,着急问道:“红妆,你怎么哭了?”
魏红妆看着众人投射过来的神色各异的目光,微微低下头,郑重道:“让大家为了我担心,对不起!是我自己想不开,所以躲起来哭了一场,后来又累又饿之下,又睡了过去,这才忘了回来的时辰,对不起......”
“回来就好!”张嫣笑了笑,扬起手对围在院内的众人道:“红妆回来了,大家也都回去歇着吧!”
“真是,多大的人了,还躲起来哭鼻子......”王蔷不满的嘀咕了一句,招呼着同舍的舍友,打着呵欠往起居的小舍走去。
其他人也都跟着散了,李翠兰瞪了魏红妆一眼,愤愤的丢下一句话:“以后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之前想清楚了,可不要害了我......”
说完,人昂着头,自顾出了院舍。
魏红妆咬住下唇,泪水在眼眶内打转,朝张嫣等人点了点头后,也转身出了院舍,回自个儿起居院舍去了。
转眼又是三四天过去了,魏红妆这事儿就如同平静湖面上乍然跃起的细波,转瞬便又了无痕迹。
女学馆的小娘子们继续着紧张又枯燥的学业,而萧府那厢,有关荆世男案件的秘密调查,又有了新的进展。
宴喜从青林县那边带回了一本札记。
这札记是从张大东那里收来的,张大东也就是当年那个帮杜氏接生产婆的独子。
张大东欠了赌坊一大笔账目无法偿还后,只能将唯一栖身的一处房子抵押出去,在搬家的当日,接了婆婆衣钵的柳氏将婆婆留给她的一应物事都搬了出来,张大东见二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妻子还要带着这么多的没用的东西,不由大动肝火,让妻子柳氏把那些东西都扔了。
柳氏原本不肯,可她又深知张大东的脾气,不敢跟他硬着来,只好将那些札记用布包起来,藏在了原来房屋外的一处杂草堆那儿。
宴喜等到二人走了之后,才去翻开柳氏收藏起来的包裹看,没想到张大东竟然返回来了,当即就喝住了宴喜。
张大东其实就跟一般的街头流.氓没有什么区别,一看宴喜翻着包裹里的东西。便晓得那些东西定是对他有用处,便打起算盘,对宴喜说要这些东西也可以,必须花银子买。
宴喜认为能用钱摆平的事情就不是什么问题,直接给了张大东十两银子,换了一包札记。
张大东原本身无分文,能用一包他所认为的垃圾换来十两银子。那是多诱人的买卖。当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买卖做下了。
宴喜带着札记回到崔府,崔荣绍花了几个时辰的时间看完札记。只觉得自己也可以出师了。
不过最大的收获是从札记里印证了杜氏产下双生子的事实。
萧景泰看了一遍札记的内容,便明白过来,这些属于接生婆子自己私人的记录簿,里面的用词虽然直白浅显。但却十分的真实可信。
杜氏当年产下双生子,长子天生阴阳脸。产婆曾经说过这异样或许是胎毒,许能治,但伯府众人却不敢冒险,选择遗弃......
在这之后。入府接生的婆子们都被关了起来,等事情安排妥善后她们再被放出来的时候,她们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而让接生婆子庆幸的是。她此前从不曾在人前提笔写字,这才保住了一双手。
但自打这一桩事情之后。她却不得再在金陵讨生,被迫回到了青林县乡下,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萧景泰能从接生婆子札记的字里行间看出来她内心的不满和怨怼,也因为她的真情流露,使得这份札记越发有可信度!
“这么说来,假的这个荆世男,其实才是真正的世子!”萧景泰微眯着眸子,懒懒地吐出一句话。
“按照札记上说的,是这个说法!”崔荣绍笑了笑,仰起身子,歪头看着萧景泰道:“该不是当年安庆伯让童兆林把阴阳脸的长子处理掉,童兆林出于恻隐之心,把婴孩留了下来,带着他远走高飞,将他养大成人。长大后的假荆世男从童兆林口中得知自己才是真世子,这才处心积虑的回来报仇夺权了吧?”
“真相跟你说的*不离十!”萧景泰微微一笑应道。
“哎,我这脑袋就是好使!”崔荣绍毫不谦虚的说道。
萧景泰嗤笑,倒是难得听崔荣绍如此自夸,也不揶揄他,敛容说道:“现在这些都是咱们根据荆慕欢的口供和仅有的少量佐证做的推测,真的荆世男是生是死毫无踪迹,仅凭现在查到的,远远不够证明真假荆世男的存在,更无法指证假荆世男杀妻的动机!”
崔荣绍点点头,应道:“那倒是,贸贸然指证,反而有可能被安庆伯府反咬一口,再说假荆世男那厮在出征前就做足了功夫,让周太医诊断荆慕欢得了呓症,这样一来,她的口供就存在着被否定推翻的风险。”
萧景泰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
“目前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还没有出现。这二人生死不明,也是这起案子调查最为棘手的所在。”萧景泰说道。
“景泰,我这些天特意研究了荆世男去年与北蛮作战时的排兵布阵策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崔荣绍侧转着脑袋懒洋洋的看着萧景泰问道。
“别卖关子!”萧景泰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这人真无趣!”崔荣绍吐槽一句,却也切入正题,正色道:“荆世男向北蛮军营发起的两次突袭大获全胜,而突袭的路线,就是镇守边关的守将都不见得能找出来。你后来没听说书先生是怎样用惟妙惟肖的语气描述北蛮士兵看到咱们大周士兵出现时的惊恐的么?”
崔荣绍咽了口口水,神态颇为夸张的惊叹道:“从天而降的奇兵......‘
萧景泰忍不住笑出声来。
崔荣绍打住他,十分严肃的说道:“虽然说书先生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荆世男的两次突袭成功,的确是奠定了那场战争胜利的关键因素。可景泰,问题是那一次与北蛮的正面交锋,是荆世男带兵出征的首秀,他此前从未踏足北蛮,如何能对大周与北蛮交接的那一带了如指掌?而且咱们上一次不是分析过了么?这假的荆世男很有可能就是在出征途中将真的那个谋害取而代之的,所以,假的哪一个应该是一直生活在边关,所以,咱们对真的荆世男以及童兆林的搜查,应该着重放在大周与北蛮的交界的边境!”
“这个我知道!”萧景泰眸子噙着浅浅笑意说道。
“你知道?你开始行动了?”崔荣绍挑眉问道。
萧景泰颔首,低低应了一声嗯,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卧槽!
崔荣少瞪了萧景泰一眼,身子软软的卧倒在美人榻上。
“咱没法再交朋友了......”
“朋友?”萧景泰一脸正经的说道:“咱可是亲兄弟!”
......
大清早,天色还未泛亮,萧府内宅一阵忙乱,木屐声像是有节奏的云板,来来回回敲打在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上。
桂嬷嬷将一应物事准备妥当后,这才进揽月阁对萧沁禀报道:“姑奶奶,祭拜的三牲果品都准备好了,您现在启程么?”
萧沁已经换好了衣裳,正由弄月扶着从内厢走出来。
雅兰色的荷叶边曲裾襦裙,外面披着一件月光纱半臂,掩去几分鲜亮,多了几许暗柔,盘着凌虚髻,点缀着两支祖母绿的银簪,看上去雍雅端庄,光彩照人!
“早些去吧,一会儿圣母神驾要出巡,大街上人流势必拥堵,车马行使亦是不便!”萧沁说道。
“是,老奴记得去年的圣母诞,金陵城内诸位贵夫人们也都是赶早去神殿内上香祭拜,等辰时之后,街上人山人海的,真是不利于行!”桂嬷嬷接着话说道。
“嗯,走吧。”萧沁说道,迈步出了揽月阁。
桂嬷嬷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在二门处登上了马车,便往圣母庙赶去。
每一年的七月初一,是圣母诞的日子。
这一日,金陵城的各位权贵夫人们都会赶早去神殿上香,祈求一年里家宅和顺,丈夫儿子官运亨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各权贵夫人们之间流行起了赶早祭拜的习惯,好似有越早越心诚,越早愿望便越灵验的说法。所以,圣母诞这一日,子时之后,辰时之前的这段时间,庙前灯火通明,车马络绎,一般寻常百姓们都被排除在外,变成了金陵城门阀夫人们的专场。
萧沁赶早去上香,而竹笙院那边,卯时初刻,萧景泰按时醒来,在晨曦的伺候下更衣洗漱,用膳后准备上朝的时候,他在房外的长廊上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站在房外目送自己的晨曦说道:“今日是圣母诞,下朝后,我带你出去玩!”
晨曦刚刚正对着萧景泰背后那越来越明显的信息坐标发呆,陡然听他回头说话,一时反应不及,只傻傻的点头道好。
等萧景泰上了马车离开后,晨曦才怔怔的想,他刚刚说啥了?
“哎,晨曦,一会儿郎君带你出去玩的时候,你能不能顺带跟郎君说也带上我啊?”同福刚听到萧景泰的话之后,心中就按捺不住激动。
他也好长时间没出去逛过了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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