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州战事进展神速,已经拿下了怀安府和庐阳府,只剩下太平山所在的怀南府,只要再拿下怀南府,夺取太平山,那么整个芦州基本算是拿下了,其他地方不过是传檄而定。太平道也只能退往归德府组织防守。
归德府这个地方,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其下辖的彭城县,更是古今闻名。
最近的一次,是齐玄素和秦凌阁在“天下棋局”里的博弈,最后一战便是发生在彭城,最终人力难敌天数,被一战擒双王,让小殷直呼下的什么玩意。
连续战败的消息传回帝京后,整个皇宫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恰逢太后寿辰,就在众人惴惴之际,皇帝还是如期举行了庆典。
只是看似喜庆的排场下,是各怀心思的暗流涌动。
自从玉京之变后,秦权翊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孤立之中,毕竟他和石冰云的事情并非秘密,而是众所周知,石冰云可是在站在道门那一边的,如今位列封疆,也算是死灰复燃了。日后更进一步,位列台阁,也并非不可能之事,毕竟她的师姐和她的师侄,先后成为大掌教夫人,而她的老下属齐玄素,更是已经成为大掌教,以她和大掌教的情分,大掌教必然会用她。
在这种情况下,秦权翊会站在哪边?别人都没退路,秦权翊却是有退路的,有退路就难免三心二意,所以秦权翊肉眼可见地被边缘化,被免去了大部分职务,门庭冷清。未必是敌视,更多是为了避嫌,少有人敢于登门。
不过随着芦州战事的发展,这种冷清被打破,逐渐有人悄然登门,也不明说自己的来意,就是探一探口风——这是墙头草开始提前准备退路了,如果朝廷战事顺利,那么秦权翊只会被彻底边缘化,可如果战事不顺,秦权殊就成了门路。
都说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大家都是一根藤上出来的,说到底还是自己人,又不是外敌,没必要做绝。
提前准备退路,总是好的。
不过秦权翊有点被吓到了,干脆闭门谢客,低调到了极点。
皇帝不动他,是看在宗室的情面上,如果朝廷大胜,那么皇帝不介意展示自己的宽宏大量,毕竟他也没有实质性的通敌行为。可如果真到了事不可为的那一天,那么他反而会变得十分危险,很有可能被拿来杀鸡儆猴,威吓那些三心二意之人。
秦权翊闭门谢客,形同自我幽禁。秦权骁去了芦州,被打得全军覆没,仅以身免。三王之一的齐王则回到了他久违的、名义上的封地。
齐王这次有两个重要任务。
一个任务是安抚圣人府邸,虽然这一家世修降表是老传统了,但这次修不了降表。因为随着道门内战,儒门也在事实上分裂了,以张太虚为首的儒门之人倒向了齐玄素,两头下注的人大有人在。
圣人府邸是儒门的一杆旗帜,不过圣人府邸也分南北两宗。
严格来说,南宗才是正统,这还要追溯到金帐攻占江北,衍圣公南下,成为儒门圣人南宗,但衍圣公的同父异母兄弟却主动投降金帐汗国,成为北宗之始。天下竟然出现了两个衍圣公,投降金帐汗国的衍圣公,还曾跟随金帐大军与大晋交战,并为金帐战死。后来大晋覆灭,这衍圣公一门的北宗就成了正宗,所谓的世修降表也是由此而来。
要说骨气,还得是南宗。
如今南宗跟随张太虚投奔大掌教,等于把北宗的路给堵死了,只能陪同大玄皇帝死战到底。只是战事不利,圣人府邸难免人心惶惶,大玄朝廷要安抚。
另一个任务就是在归德府组织第二道防线,战事不利,要早做准备。辽王不争气,只好让老一辈的齐王顶上去了。
至于清微真人,他则离开蓬莱岛来到了玉京。
从亲谊来说,太后李有贞是清微真人李无垢的堂姐,所以太后过寿,邀请清微真人合情合理,与之同行的还有李长歌。虽然李长歌辈分大,但谁让李长歌又是孙女婿呢。
清微真人先去见了太后李有贞,没有急着见皇帝。
毕竟清微真人与皇帝的关系相当微妙,国师老矣,注定清微真人才是李家的掌门人,不管是此战胜是败,以后都是秦权殊和李无垢打交道,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太后,清微真人到了。”太后宫中的大宫女轻声禀报道。
话音方落,清微真人已经走了进来,只是简单行礼:“太后,祝你寿比南山。说实话,我本想去一趟南四湖,终于还是决定来为太后祝寿。”
“至清,多谢你来为我祝寿。”太后回了一礼,“你今年也七十了吧?真是岁月不饶人。”
清微真人显然不是来祝寿的,所谓的祝寿词不仅无甚诚意,而且只是一语带过,然后便切入了正题:“太后,我听说辽王在怀安府被苏元载打得全军覆没,有这回事吗?”
太后的笑容一僵,说道:“怀安府的确吃了败仗,可在我看来,非战之罪,景真明也是沙场宿将,还不是丢了庐阳府。”
清微真人又道:“传闻有人上书请皇帝废掉辽王,改立秦凌阁,这也是真的吗?”
太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最近的确有些声音,叽叽喳喳,说什么另立储君,如今的局势,是换一个储君的问题吗?现在是什么时候,齐玄素的大军跨过大江,攻入芦州,下一步就是进攻齐州,跨过长河,最终兵临帝京城下,可这些人现在还是一门心思搞内斗。”
清微真人道:“什么时候都会有内斗,齐玄素那边也在搞内斗。据我所知,张家得寸进尺,齐玄素明面上不好发作,却打算用张月鹿替换掉张拘成,苏慈航决定站在弟子那一边。如此一来,正一道便被齐玄素从中分化了,他这个大掌教还是有些手段的。”
太后有些意外:“至清,你的消息很灵通。”
清微真人淡淡道:“玉京和帝京是一根藤上结出的两个瓜,李家执掌北辰堂多年,埋在玉京的暗线很多,想要知道一些消息并不是难事。正如我们这边的消息也被传到了玉京,早就摆在齐玄素的书案上。”
太后对于玉京的内部斗争并不感兴趣,转而说道:“关于皇帝打算废掉辽王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清微真人道:“我的看法重要吗?这毕竟是秦家的家事。”
太后有些不快:“可你还是辽王的舅舅,都说亲娘舅,你这个做舅舅的给外甥撑腰是天经地义。”
清微真人道:“若要这么说,我还是皇帝的舅舅,可皇帝显然不这样认为,也不希望我以外戚的身份参与进来。”
太后有些黯然:“儿大不由娘,更何况我的大儿子也已经老了。可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娘家人。”
清微真人沉思片刻,说道:“我马上就要去见皇帝,我会探一探皇帝的口风,至于辽王,让他先不要返回帝京,最好留在芦州,或者前往归德府投奔齐王。”
此时秦权殊正与女儿女婿见面。
虽然秦权殊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太多变化,但秦衡华还是敏锐感觉到父亲身上多了几分低沉,毕竟是连遭失败,从玉京之变到金陵一战,从南大陆到芦州,朝廷这边是一败再败,就算大玄皇帝再怎么自信,面对齐玄素的不断逼近,也不得不心情低沉了。
不过皇帝没有提起这些事情,只是问了小两口一些家事。
秦衡华都回答了。
皇帝有些惋惜,两人成婚后迟迟没有动静,随着李长歌修为日深,拖得越久,抱外孙的概率也就越小。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秦衡华的境界修为不高,但也只是增加了概率,不是说肯定会有孩子,最后还要看运气。若是运气够好,大玄的高祖皇帝也能老来得子,若是运气不好,那就跟大多数修为有成之人一样,这辈子与子嗣无缘。
谈过了家事,皇帝对秦衡华说道:“衡华,你先去见太后,我还有话跟长歌谈。”
“是,女儿告退。”秦衡华看了父亲和丈夫一眼,退了出去。
只剩下翁婿两人后,皇帝道:“永言,我记得你曾跟齐玄素深谈过一次?”
李长歌道:“那是在南大陆的时候,他卸任,我接任,交接的时候借着这个机会算是长谈了一次。”
皇帝问道:“你觉得齐玄素这个人所求为何?”
李长歌认真思考了片刻,回答道:“我一直认为,齐玄素要干的就是没有太平道的太平道这一套。如果他是李家人,那么我这个位置就是他的,也许我们就不必开战了。”
皇帝不由一怔,随即问道:“何以见得?”
李长歌道:“他当时说了一句话,让我记忆深刻,他说:‘团结他人、合作共赢、统一道门其实是三件事,其中也许有着联系,但不能一概而论。我认为这恰恰是道门的过去、现在、未来。过去道门弱小时,不得不团结他人。现在道门强大了,合作共赢,各取所需。待到未来,我相信道门会更加强大,完成前人未竟之业,走向统一。’”
皇帝若有所思:“合作共赢,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