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南面的青汇镇，赵辉已经有些年头没有踏足了。他只能就着仅有的印象寻路。那么多年过去了，这里倒是变得天翻地覆。幸好大马路是死的。他沿着青汇路向深处走去。
周倩颖跟在后面，也感触着近些年郊区的大变化。
当走到一个住宅区前时，赵辉停下了脚步，冲那儿深清一望。这里本来是一条河，而河的对面就是他曾经的家。每当放学，他都会沿着河流，经过一座弓着的石桥回到家里。这个时刻，妈妈总会在门口等着他。回想到这里，赵辉的鼻子有点发酸。
“怎么了？”周倩颖发觉了他的反常，过来问道。
“没什么。”
赵辉马上提起步伐。两人经过一个又一个的街道，来到了个老式住宅区。这里几乎没怎么变，都是些民用的私房。他们也没怎么找，就确定了目的地。
这个家赵辉也居住了好几年了，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都历历在目。他走上台阶，敲响大门。
“谁啊，来了。”门内传来的是个苍老的声音。一个老婆婆打开了门。她望见门外的是赵辉，起先确实是有点惊讶。但没过多久，像是知道赵辉迟早会来找她似地，板下了面孔。
“是你啊，你来了啊。”
“汤婆婆。”赵辉低头作鞠躬样。
周倩颖见状也跟着做了下弯腰动作。
“这位是？”汤婆婆注意到赵辉身后的周倩颖。
“她是李梅的孙女。”
汤婆婆惊讶地仔细端瞧起周倩颖来，弄得周倩颖都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进来坐吧。”汤婆婆招呼着赵辉和周倩颖进来。
房屋的格局真是三十年如一日，赵辉都能明确里面某样物体的具体位置。三人坐到客厅的大桌中央，汤婆婆还给他们泡了杯茶。
“真是好几年不见了，如今你已经那么大了。”汤婆婆抿了口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赵辉却一脸严肃，“汤婆婆，那个……”
“本来我还以为你把女朋友带过来给我看了呢？哎，结果空欢喜一场。要是我们的小赵辉谈了女朋友该有多好啊。”
周倩颖的脸上泛起红晕，她的身体一下子佝偻起来。
“这个女孩子，其实不错的。又是李梅的孙女，要不……”
“汤婆婆。”赵辉的脸色依旧严肃冷漠。这让汤婆婆本僵硬着的笑容逐渐松弛了下来。
汤婆婆叹了口气，点弄着头，“你有什么就问吧？”
赵辉换了个更拘谨的坐姿，双肘撑到了桌面上：“婆婆，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吧！”
汤婆婆那握着茶杯的手开始颤抖。
“婆婆……”
“我知道。”
“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一直在骚扰我。他居然还可以来影响我的精神。可我却……”说到这里，赵辉的眼神好似被定格，“一点都抵御不住。”
赵辉把头转向汤婆婆，“婆婆，他究竟是谁。这人和我们师徒又有什么关联？”他低下头，轻声补充一句：“我记得他好像让我‘叫他师伯的’。”
汤婆婆两眼一瞪。她的呼吸极度不规则。在好不容易安抚下心思后，她说出了那段一直藏匿于心中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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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婆婆本名汤茜，自小就跟着素有半仙之称的通灵师师傅学习。和她同样拜师的还有两人。他们分别是刑志荣，陈玉龙。
刑志荣是最早一个进入师门的，他学习的天赋也是最高的。陈玉龙比他晚进两年。他们都比汤茜大，入门也早，汤茜自然就称呼他们为师兄。
三人在一起学习通灵术，一学就是十余年。他们也从几个古灵精怪的小孩，成长为了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师父曾有过言论，说谁的成就最高，就把他最重要的东西传授给谁。师傅最重要的东西有三个：跟随他一生的宝剑，收藏的通灵术书籍与他的毕生功力。
按说大师兄刑志荣可算是最有希望的，师傅也对他很是肯定。可是，就在刑志荣行将步入三十岁那年，他的思想与师父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他提议为了更进一步了解通灵术，提高自己的实力，应该放开束缚，大胆去研究那些被定义为黑暗的招数。
所谓黑暗的招数，就是那些被定义为禁招的通灵术。而邢志荣所想涉及的，是那些可以与远古恶魔进行对话的法术。
师傅当即拒绝，他呵斥着邢志荣的想法天真，并告诫着与恶魔对话是多么的危险。先人在书籍中也曾记载过，与古魔对话一疏忽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灾难。
两人就此大吵了一架。也正是此刻起，师傅开始渐渐疏远了刑志荣。
师傅常常在来访的客人面前这样点评他的几个徒弟。
“志荣天赋确实是最高的，可惜这人……这人好像没什么原则。我怕他将来会出什么差错。玉龙为人过于随性，达不到顶级。还是小茜不错，我希望让她可以继承我的衣钵。”
而后，这句话不知怎么的传到了刑志荣的耳朵里，他听后异常愤怒，从此不再和师弟妹们说话。他总是一个人偷偷在房间学习。
一次偶然，师傅发现了刑志荣原来一直在偷练歪门邪术。师傅怒斥其狼子野心，并将他踢出师门。也正是这件事，师父的身体大不如前，没几年就过世了。
在过世以前，师傅把两人召集到床边，把最重要的东西分别给予了他们。汤茜得到通灵书籍，陈玉龙得到了师傅的宝剑。
“玉龙、阿茜。师傅已经把宝贝都给了你们，你们以后都要谨记，做个伟大的通灵师。还有，你们的刑师兄是个卑鄙小人。你们要谨防他回来报复。一旦他来找你们，你们要团结在一起，击败他，懂了吗？”
这是师父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就断气了。两人坐在床边，哭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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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的名字叫邢志荣。”赵辉手托着腮，“想不到我居然还有这样一位师伯啊。”他边说还边用手指不断地敲触着桌面，“那么书籍在我身上，这就是他来骚扰我的原因？”
“应该是的。”汤婆婆咽了下口水，“他以前就一直想得到那些通灵书籍。”
“可是……”赵辉觉得整件事情很不自然。邢志荣并没有来找自己。相反还叫赵辉去找他。
“赵辉。现在事情的原委你已经全都知道了，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他都已经发功叫我去找他了。”
“所以……你决定……”
周倩颖随着汤婆婆的提问而瞄向赵辉这边。
“当然是去赴会咯。他都这么明显来找事了。”
“不，不行。你不能去找他。”汤婆婆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为什么？”赵辉也是摆正了架势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叫你别去找他。”
“如果没有个理由的话，我是不会遵从的。”
“赵辉。你要是还把我当师傅的话，就听从我的命令。”
“婆婆。”
“现在，我以师傅的名义命令你，不许你去找他。”
“可是，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的。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去找他。如果你真要理由的话，那我说。因为……因为……。”汤婆婆说到这里卡住了，她好像在害怕什么，身体颤抖起来。
赵辉凌厉地紧盯着，生怕有话错漏。周倩颖也是交叉地望着他们。
“因为……因为……”汤婆婆吞吞吐吐的，始终憋着这两个字。她大声地喘着气，从表情看就知道她有多痛苦。
周倩颖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拉了拉赵辉的胳膊。赵辉不愿意放弃，甩开拉拽。
“因为……”汤婆婆像是怀着极大的勇气，好不容易释放出了心中的想法，“因为你会死的。赵辉，你是不可能战胜他的。”
说完，她双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嘴角处留下一丝暗红的血迹。
看的赵辉和周倩颖都惊呆了。
“你会死的……”汤婆婆剧烈的咳嗽了几下，瞬间倒了下来。
“婆婆。”赵辉大叫一声，赶忙冲上去扶住。他脖子扭动着环顾四周，瞪大眼睛，“那家伙已经来过了？”
汤婆婆像是屏足了最后一股劲，紧紧抓住赵辉的手，“听我的话，别去找他。”
“可……”
“有多远就走多远，离开上海。别去招惹他，你不是他的对手。就连陈师兄……陈师兄都已经被他杀了。”
周倩颖瞬间感到股恶寒袭来，她懦懦地后退了几大步，后背撞到了后面的柜子。
赵辉把汤婆婆扶进房间，身体安摆在床上，他翻起婆婆的眼皮，知道婆婆被人下了诅咒。赵辉把力量集中于手指，戳了下婆婆的眉心，化解了这一咒语。
“赵辉。”周倩颖表情悲鸣走了过来。
赵辉一直没有说话，他就这样坐在床边，直到汤婆婆苏醒。
“婆婆。”
“赵辉啊。”汤婆婆显得很无力，她眨着眼睛虚无地望着天花板。
“是那家伙干的？”
听到赵辉的提问，汤婆婆逃避似地闭上了眼睛。
“陈爷爷……真得被他杀死了吗？”
汤婆婆把手放置于胸口，痛苦地抽搐着脸。
“几招，我只想知道你们是几招被打败的。”
“师兄他用了九招。而我只有七招。”
“是吗？”赵辉没再想问下去。他握紧拳头龇了下牙，转身往房间外走去。
“赵辉。”汤婆婆怀着凄惨沙哑的声音叫住他，“你真得不听我的话了吗？”见赵辉仍旧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汤婆婆丧气般地继续开口，“你从小就不听话，叫你别去招惹历头怪，你偏去。其实你也一直都没有忘记父母的仇吧。”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赵辉停止了前进，他半转过头，侧脸在灯光下有些蜡黄，“现在暂时不用想了。因为历头怪已经被我杀死了。”
汤婆婆马上露出难以形容的惊讶面容。
随着门‘嗙’的一声，赵辉和周倩颖走出了房屋。期间，赵辉还特意回头望了眼那个他居住多年的屋子。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见赵辉一直在前方走动，跟在后头的周倩颖尝试着搭句话。
赵辉倒是停下了脚步，一个迅速转过身子：“如今你已经知道那个家伙有多恐怖了。怎么样，还打算和我一起去送死吗？”
见到周倩颖迟疑的样子，赵辉摆着微笑，提步向前方走去。
“赵辉。”周倩颖追了上去，“你有信心吗，你有信心打败那家伙吗？”
赵辉没有停下步伐：“老实说，一点都没有。”
周倩颖拉拽住赵辉的胳膊：“那么，你真得会死的。”
“死就死了，人总有一死。”
“你怎么这么说话。”周倩颖是想回去。可双腿却似乎不太听使唤，从而让她一直跟在赵辉后边。
而赵辉见着这个累赘一直跟着自己，就尝试着与她交流了下。
“对了。有件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啊，什么事？”
“你说这个叫邢世荣的人，这次回上海的目的是什么？”
“那还用说，汤婆婆之前不是也说了。为了复仇。还有，就是拿回属于他想要的东西。”
“是吗？”赵辉凭空眨了几下眼睛。
有两点他很是不解。其一是为何邢志荣会选择这个时间段回来。可能是巧合，也可能带有其他什么目的。其二是赵辉推测那个在唐中路栖息的‘东西’就是邢志荣。但是，问题来了。本来赵辉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怪物。而现在居然是一个活生生的通灵师。
既然是一个活人，那又怎么能栖息在地铁轨道里几个月呢？
“喂，你又在想什么？”
周倩颖拍打了下赵辉地身子，得以让他从冥想中走出。
“我觉得他好像根本没有动那些书籍脑筋的意思。”赵辉随口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啊，为什么？”
“你想想，他可以说一直在监视着我，我去哪个地方，做什么事他都了如指掌。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直接到我家里来偷书籍呢。前些日子，我可都不在家里。他一直注意着我，却对家里地书籍无动于衷。”
“会不会是因为他属于那种比较正直的类型，觉得应该在书籍持有人在的时候，明抢才有成就感。”周倩颖这么象征性地一回。但见着赵辉投来的鄙夷眼神，她马上移开了视线，反省自己是多么天真。
“反正我是不会相信，那些个武侠小说里，反派偷个武功秘籍，还要主角在场的剧情的。”赵辉昂着头说。他双手抱起臂，食指还提起，在眼眶附近滑行了番，“再顺下去推测的话，那人很轻松就杀死了陈爷爷，那就说明他的实力远高过陈爷爷。是什么原因造成他实力那么强的呢。按说陈爷爷和汤婆婆都是非常顶级的通灵师，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有把握战胜他们俩，更不要说轻松。那为何这个邢志荣可以那么轻松就击败他们？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有了可以击败两个顶级通灵师的能力呢？”
赵辉那叽里咕噜的话语让周倩颖有些头胀。
“这么说吧。”赵辉理了理心中的思绪，从头开始讲起：“当年刑志荣被赶出师门，错过了师傅的指点。这样刑志荣或许很气急败坏。经过几十年的修炼，他回来报仇了。按说应该也是场惊心动魄的决斗。可是，那两个受到师傅指点的通灵师居然那么不堪一击。而没有受过指点的邢志荣倒是非常强悍。这是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复仇的欲望让他增强了呢？”周倩颖按着脑袋回应。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赵辉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赵辉并未回答，直接走向前方。这让周倩颖有点气急败坏，她对于赵辉这种把话说到一半的习惯很是恼火。于是，她追着推搡着赵辉要其给出解释。
但赵辉一副深思的样子，根本无法与之交流。无奈，周倩颖只得暗暗跟随在后面。
他们不时在路边看见戴着口罩，身穿白衣的防疫人员。这些人嚷嚷着给市民检查消毒。周倩颖恍惚觉得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末世动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