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记光亮在地狱之门前闪过,照耀起了那本暗沉无比的地狱。
就在刚才还傲慢无比的阴将,此时却带着无比惊愕的面容,颤颤地后退着。随着又一记光亮绽放出,他就这么被硬生生的地击倒在地上。
“啊……”阴将痛苦地吼叫了声。暗红的血液积留在阴将的嘴边,昏黑的淤青点缀在他的脸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个阴兵不断抖颤着头。
其他几个阴兵也是一副死不死又活不活的样子,瘫倒在各处。他们一个个都带着恐惧的目光,将之聚集在前方的一个点上。
而在他们的面前,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就这么高高矗立着。
经过一场哄天绝地的争斗,五个鬼差全都败于了赵辉手中。
不过,赵辉也已是倾尽了全力。只见他呆处在原地,腰背随着一声声地喘息而隆曲。他勉强支撑着身子,双腿不听使唤地抖动着。已经有些无法站稳的他,只得微微弓起背。
视线是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为了驱散倦意,赵辉闭起眼睛猛烈地甩了下头。也因为分心,手上的宝剑都差点滑落,他赶紧抓紧,为的就是手刃仇敌。
胸口突然迸发出一种恶心感,赵辉强忍住干呕,又瞪向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阴将。他握紧宝剑,跌跌撞撞地向阴将逼去。每吃力地跨出一步,前脚都会震起了地上的灰尘。
见着赵辉的逼近,阴将清楚即将面临什么。他的双腿不断向后蹬踏着,“等等,等等。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这些话赵辉自然是听不进去,他依旧迈前着,剑头一直对准着阴将。
“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不能……”赵辉耸着肩膀,露出阴邪笑容。
听闻阴将悲怆地恳求着‘别……别杀我’,赵辉就愈发感到兴奋,他不时向前挪着,那说话声与喘息声违和地混杂在一起。
“让我们……让我们来……来看看。阴将是……如何……如何死亡的。哦,不……不。鬼差要说都是灵体……应该说……应该说是……魂飞魄散吧。”
“等等。”一个中年长脸阴兵大叫起来。他趴在地上,一手呼唤着赵辉,“你真不能杀他啊。”
“凭什么不能?”
“如果你杀了我的话,会接受最严厉的惩罚的。”
“这我……我不管。”
“真的,孩子。谋杀鬼差是件大事,你做了的话连转世投胎的资格都没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啊!”
“那又怎么样?”
“你也会死的。”
“都说了,我不管……我的父母……他们都因为这家伙而永远地离开了我。”赵辉不自觉地抽噎起来,“现在……现在是到了我回敬你们当初的侮辱了……有什么话……有什么话等死了去和我的父母说吧。”
“不,求你了,别杀我。”
“那我父母当初是怎么求你的,你有接受吗?”赵辉嘴张大到了极限,那龇起牙齿的口腔中,喷出强烈的血腥之气。
失声的痛吼像针兴奋剂那样,让赵辉更为的恼羞成怒。他又突然有了力道,拖着条腿加速前进。整个大脑都觉得滚烫无比,一股股热流直在里面发酵,直至汇集于眉心。这顺带着把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给一并收紧。
曾经的一幕幕快速在赵辉脑海中回转。阴将的盛气凌人,阴兵的落井下石,还有自己父母的苦悲哀求。
这一幕幕,这一幕幕回忆都跟了他十几年,摧残着他的神经。而现在,终于到了可以彻底释放的时候了。
“不,别。不要杀我啊。”
“不可能。”
“孩子,你真不能杀他啊。”
长脸阴兵的话刚说完,赵辉已经走到了阴将跟前,他摆出阴冷的笑脸,尽情享受着今天与这些阴兵角色交换的感觉。
“废话真多啊。”
“不是的,我是在救你。我认识汤婆婆,她也不想你做这种事情的。”长脸阴兵苦口婆心地劝导着。他确实和汤婆婆有些交情。
“不,别。求你了。”阴将把手挡于眼前。
听到汤婆婆,赵辉稍就迟疑了下。
但是,杀意并没有因为理智而消散。多年的心结已经不容许他再后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手悬浮于半空中。他倒不是不想把剑劈下,而是看着多年的仇人那副害怕的样子,他就觉得热血沸腾。
“别,求你了,不要杀我。”
“不可能的。”
“不要啊。”
“再见了。”
“等等。等等。”阴将凄惨地叫了起来,“阴间的每个将领都有做这种事的,你为什么就杀我一个啊?”
“因为……因为……”看着这个阴将的窘态,赵辉微微动起了嘴皮,“谁叫你惹的是我呢?”
这声音由轻及响,由平缓到急促。他两眼放出火光,并反扣着剑柄,朝阴将奋力戳去。
也就是在这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赵辉只觉得两耳像被套了层膜,净化着任何想要进入他耳道的声音。
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有些虚幻。其中,阴将的惨烈叫喊声。那长脸阴兵的阻嚷声以及其他阴兵的呼救声,都交织到了一块,生生在耳边回响着。
最后,赵辉的耳根子彻底清静,排除了一切杂音。
阴将的嘴巴张得老大,仿佛可以吞下个大碗。长脸阴兵的脸扭曲在一起,双手捶地。至于其他阴兵,有的害怕,有的则哭丧着脸。他们嘴皮都拼命地动着,直到阴将被宝剑刺中。
“啊……”被一个惨烈的叫声冲开,赵辉恢复了听力。
宝剑准确刺中了阴将的心脏,血液从那里滑出。阴将的脸彻底得扭曲,他一手抓着剑身,持续地惨叫着。但赵辉并没有松下手,反而还在死往里刺。他极力宣泄着心中的愤慨,上下牙紧紧咬着,五官也都凑到了一起。
他们就这么僵持着,直到阴将一声长息,在抽搐了几下后,手跟着滑落至地面。
他死了。
赵辉施以全力地拔出宝剑,踉跄着后退了好多步。他的手背青筋暴起,指掌上的肌肤死贴着剑柄,可以说已经完全融为了一体。
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在赵辉脸上浮现,同时包含着悲伤与兴奋。儿时与父母的回忆像走马灯似地在眼睛前转换。其中,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父亲抱着弱小的他,走在母亲边上。三口人幸福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赵辉怆地呼天地朝天吼叫了声,眼泪就这么唰唰的淌下——爸爸,妈妈。我终于给你们报仇了啊!他苦涩地笑了笑,擦拭了下脸颊上的泪渍。
可是,多年的心愿完成了,才发现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喜悦的,反而还有种末日来临的虚脱感。他低头不甘地悲鸣着,全身无力地瘫沉下来,像是在散尽自身所有的戾气。
“将军,将军。”其中一个阴兵奋力地朝阴将爬来。他看到自己多年崇拜的上司已经变成具尸体,哭丧着要找赵辉报复。
这个阴兵对于赵辉来说记忆颇深。他曾经粗暴地抽过自己母亲的耳光。一想到这个,愤怒又占据了赵辉的心灵。赵辉举起宝剑,又是猛烈一刺。这个阴兵就再也开不了口了。
赵辉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的大脑像被挖空了似的闷疼闷疼的,两道血流也从他鼻孔中流出,让他差点保持不了平衡而摔到地面上去。力气真得已经了到临界点,他晃动了几碎步,擦掉了都已经染及衬衣的鼻血。
“还有谁……还有谁想来送死……我也不介意给他几剑。”赵辉摇摇晃晃地再度举起剑。见到没人应声,他吼上一句,“滚,听到了没有。不想死的就快滚。”
阴将阴兵的尸体还躺倒着。其余两个阴兵见状,默默地拉起尸体,弓着背灰溜溜地跑掉了。只剩下那个长脸阴兵留在原地。
赵辉瞄了他一眼,虚脱似地沉下肩膀。
那阴兵哀叹着:“哎,孩子。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知道这样做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赵辉其实是清楚的,他也准备接受惩罚了。一直以来,接触过通灵术的都知道,阴间的鬼差是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的。他们就对应着阳间的警察,执行着保卫阴间的责任。要是有胆敢去挑战官方的权威的人,就一定会受到最严重的惩罚。
“既然我都已经做了,就想过要承担罪责。”赵辉忧愁地抬起头,“我不后悔。就让其他阴兵来惩罚我吧。”
“哎……”长脸阴兵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子离开了。
在这个硕大的地狱之门前,只剩下了赵辉一人。他没想过逃跑。他清楚就算逃出阴间也没用,阴兵会追他追到天涯海角。
一切都结束了,他了望了下什么都没有的周边这样想。
只有事情结束了,才会有对后果的恐惧。谋杀阴间鬼差的罪名,是要下地狱永世不能超生的。他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
在这之前,他想留下仅剩的尊严。他对着黄泉路深处微笑了番,举起宝剑,将之抵到自己的脖子上。剑锋一触到脖子,就感觉冷飕飕的。
他闭上眼睛决定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与其在地狱中忍受煎熬,倒不如来个痛快,直接将自己的灵魂破坏掉,那样,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当初,他就是这样想的。
他一直觉得,这些年来,是父母的仇恨与通灵术,支撑着他活到现在。而如今,父母大仇已报,唯一让他有过兴趣的通灵术,也都被他悉数学尽。
那么说现在,他在人世间已经没有任何的留念与遗憾。况且他也认为,自己活着也好,死了也罢,都是无所谓的,根本没人会在乎他的生死。
所以……
恩,就这样吧。赵辉微微抬起头,等待着那一时刻的降临。
在地狱之门前,把宝剑抵于自己脖子处的赵辉,就像尊石雕,矗立在这个阴寒的空间内。
这时,周围居然刮起了大风,惹得他整个身体都再次发酸疼痛。他抓紧宝剑,朝自己的脖子处一下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