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莨萋不知该说些什么,坦白说,她很想帮杜心月,可钱家的事,她暂时还插不上手,钱家在蜀国也是大家了,钱晖的父亲,国丈钱宁官任翰林院学士,入朝三十年,为官平庸,不激进,不落后,官场上个公认的无言派,换句话说就是墙头草,谁当政他都不在乎,就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钱宁为官不多事,倒是在同僚中口碑一直不错,可就是他府上那是几个儿子不是省油的灯,但倒是也没闹出过人命的事,所以京兆尹那边对钱家倒一直是和和气气的。
就连上次钱晖弄到衙门去,京兆尹也冲了钱宁的面子,给小事化无了,这其中,京兆尹给的是钱宁的面子,自然也少不了给了宫里头那位月娘娘的面子。
月妃娘娘虽只是三品妃嫔,比不上二品贵妃说得上话,更比不上皇后那么母仪后宫,可月妃到底是四皇子的生母,多年来不参加后宫争斗,一直过得顺风顺水,皇上也一直疼惜着,这样一个进宫十几年未被皇上冷落过一次的女人,自然进退得宜,并且还与皇上有感情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朝堂里大多数人也都愿意卖月妃这个面子,连带的钱家也没受过什么挫折。
正是因为钱家这么不上不下的,所以这次皇后赐婚钱家和杜家联姻,皇上才没有干预,杜家也没有拒绝。
杜家身份特殊,历来年都是在皇上跟前打转的人,姻亲方面是必须慎之又慎的。而钱家又几十年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月妃也是个识大体,不招惹的人,皇上才是默认了两家结亲。
可是这种看重门第关系的婚姻,却忽略了杜心月这个当事人的想法。
杜家子嗣不多,共两房,大房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二房未生,大房便过继了杜心柔给二房夫人,而现在三个孩子都长大了,到了适婚年龄,皇上自然是巴不得快些将他们的亲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要知道杜家是跟在他身边的人,禁卫军统领,这样厚重的内功重职,是断不允许与大势的外臣联亲的。
站在一国之君的考量上,季莨萋倒是赞同皇帝的做法,毕竟是自己身边的人,当然要拿捏住,驭下之法千变万化,却终究万变不离其宗,说打底也是“控制”二字。
钱家中庸,杜家敏感,这两家结亲,谁也说不得一个不好。
杜心月还在哭,季莨萋也不知怎么安慰,只能拍着她的背,让她好受些。其实季莨萋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帮杜心月,只是她有些私心,不到最后关头她不想出手。况且,杜心月这么排斥嫁给钱晖,除了钱晖的人品问题,她知道里头还有司苍宇的关系,司苍宇在杜心月心中的影响力,她一直不敢小觑。
只是不知道若杜心月知道她差点就要嫁给司苍宇了,会是什么反应?
“小姐,孙姑姑来了。”灵竹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果然是孙姑姑。
季莨萋苦笑一记,让秋染将杜心月扶进内室,才对孙姑姑道,“孙姑姑,可是公主找我?”
孙姑姑笑了一下,那笑容却不如平时的温和,反而带了些尖锐,“季小姐果然冰雪聪明,难怪这才进宫不到一会儿,就被封为了清良郡主。”
季莨萋听出了孙姑姑言语中的不悦,她没说什么,只是淡笑道,“都是皇上的恩典,孙姑姑,走吧。”说着,她便先行出了房间。
一路上安静异常,从季莨萋住的楼兰阁到前厅并不长,可季莨萋却觉得这段路今日尤其难走,这也多亏了孙姑姑一直瞪着眼睛在后面瞅着她,让她真是哭笑不得。
到了前厅,远远的便听到长公主在与司苍敛说话,季莨萋走进,长公主仿若未见,继续对司苍敛道,“母后既然身子不好,就让她别惦记了,好好在凤翔宫里歇息着比什么都强。”
这话题似乎是说到皇后身上。
季莨萋走进,行了个礼,长公主淡淡的嗯了声,但面色上却十分不好。
季莨萋乖巧的站在一边,听着两人的聊天。
司苍敛说,“我倒是劝过母后,只是皇姐也知道,母后那性子素来刚硬,不是谁劝都行的,她这身子不爽利,还成天的往那小园子里跑,有空折腾那些花花草草,也没说安静下来让太医给把把脉,我这也是实在没法子劝了,才想到皇姐,皇姐前几日不是进宫了一次,怎的没去看看母后。”
“去了又如何,母后也不见得就想将我,你的话我听懂了,不过你来我这儿也是白跑一趟,有空不若去找找父皇,父皇一句话,顶过你我千句百句。”
“可父皇最近为了沧州水灾一事劳心劳力,我怎敢去打扰。”司苍敛的表情看来极为为难,一方面担心自己的母后身体不适,却讳疾忌医,一方面又不忍告诉父皇,让他去劝劝母后,两方纠结之下,才想到了来找长公主。
长公主听到他提到沧州水灾,面色动了动,横目看了季莨萋一眼,见她还是乖巧的站在那里,便道,“清良郡主一记良策,不是都解决了,还有什么好烦恼了。”
“皇姐此言差矣,水患解决虽然是当务之急,可解决之后的治理更是重中之重,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家庭支离破碎,这些,并非一朝一日能够缓解的,父皇近几日因为清良郡主的计策虽说安心了几日,可下头发上来的折子,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要钱的,国库虽说还够盈润,但长贫难顾,这样一直拿钱回去,总不是长久之事。”
长公主挑了挑眉,冷笑一声,叱道,“你这臭小子,拐着弯的到底想说什么,在我这儿就别吞吞吐吐了,有话直说。”
司苍敛一笑,清厉的黑眸淡淡的扫向季莨萋,唇瓣荡着惑人的轻笑,道,“皇姐不是都知道了吗?”
司苍序看在眼里,始终缄默不语,他知道太子这是在为季莨萋解围,为她解决和长公主之间的嫌隙问题,既然是为了季莨萋好,他便懒得插嘴。
长公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看季莨萋,又看看司苍敛,挥手道,“罢了罢了,你这弯弯道道,千言万语的,不就是想让我体谅她,她献上良计是为了沧州百姓,父皇赐封她也是被动承受,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若是怪她,岂不是就是我鼠肚鸡肠,自私自利,为天下百姓而不顾了?”
“皇姐玩笑了。”司苍敛浅笑,口中虽说玩笑,但表情却是默认了。
长公主哼了一声,转手朝季莨萋挥挥手,让她过来。季莨萋走过去,长公主拉着她的手,冷冰冰的道,“原想说多一个女儿,结果多了个妹妹,不过这样也好,正式赐封下来,你的日子也好过些。”
季莨萋臻首微垂,点了点头,可额前的刘海却挡住了她的眼睛,令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不过季莨萋也算是知道了司苍敛和司苍序非要和她坐同一辆马车的原因了,想来就为了在长公主面前为她美言几句,毕竟现在她是借住在长公主府里,说直接点,长公主就是她的后台,可自己一手教养的孩子,转个头却成了自己平起平坐的义妹,怕得就是长公主接受不了,从而对季莨萋有别的想法。
只是他们好像忘了,她既然敢认了那清良郡主的称号,就想到了两头不得罪的脱身之计,不过现在有司苍敛帮她做了,她也乐得清闲。
正式册封的圣旨是在三天后,季莨萋回了季府才送来的。
季呈领着全家大小在正厅接旨,季莨萋跪在人群后头,她只是季府的庶女,论资格也只能跪在后头。
来读旨的还是福公公,他尖细的声音带着柔韧的娘气,但声量却绝对不小,他看了夹在人群中季莨萋一眼,对其一笑,才朗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季氏莨萋,德才兼备,卓尔不群,今献于良计,助朕平乱沧州,造福社稷,一等功勋,立入史册,现,册季氏莨萋为一品昭和郡主,赐封御女,赐号清良,令其谨记,清而不浊,温良恭俭,钦此。”
福公公话音一落,全场一片寂静,福公公皱皱眉,不悦的提醒,“季大人,接旨吧,这天大的好事落到您身上,您还愣着做什么?”
季靥画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僵直了身子,机械的转头看着身后的季莨萋,脑中不停回旋刚才福公公的话——赐封御女,赐号清良。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差点吓得凸出来,怎么可能,皇上册封季莨萋为御女,还封她为昭和郡主,昭和二字寓意四海升平,昭晴暮和,乃是百姓对后宫公主的尊称,皇上现今,竟然给了季莨萋公主的品阶,还对她赐了封号,要知道只有对蜀国立下功劳的公主才能被赐予封号,寓意后人瞻仰其品德。
可季莨萋,为什么季莨萋却得了这样的封号?
季靥画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有什么嗡嗡嗡的声音,疼得她难受极了。
同样不可置信当然不知季靥画一人,跪在地上的所有人,几乎一个都没反应过来,季呈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皇上怎么可能册封自己的庶女为昭和郡主,季莨萋不过是他一个外室生的野种,他甚至将她接回季府后,都没正眼看过她,但今日,她却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