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朝和秦景对视一眼,一时间谁也没有想到该怎么去安慰这个老人家,最终梁子朝干巴巴的来了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您每个月都会去啊?”
老人家点点头:“当时我们一整个连队,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他们走的时候都和我一般大的年纪。参军之后全国各地的打仗,死的时候也都没儿没女,甚至老家在哪,父母是谁都没人知道。
既然我活下来了,就要肩负起责任来,不能让他们到了地下还没钱花,没人和他们说话不是?”
这么些年了,老人家每次去的时候,都会花钱买上一些熟食卤味,再带上两瓶好酒,在陵园一坐就是一天,和他们说说自个儿身上发生的事,再给他们讲讲他们保卫的这片土地,如今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边听着,秦景的心中微微泛起一丝酸楚,她轻声道:“可以给我们讲讲,您那个时候的故事吗?”
老人家笑着道:“可以啊,当然可以,我一个孤老头子,平时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现在啊求之不得呢。”
他笑呵呵的首先做了个自我介绍。
老人家参军入伍的那一年才十一岁,家里姓陈,爹娘没什么文化,就给他起了个很糙的名字,叫陈阿牛。
后来进了连队之后,还是连长给他取了个新的名字,叫陈茂生,希望他的生命像野草一样茂盛,春风一至,生生不息。
老人家也就是陈茂生眼中带着追忆,因为第一次讲故事还有些磕磕绊绊和不好意思:“其实也没啥好讲的,我参军的时候年纪小,是队伍里最小的一个,那时候和我一个班的战友们甚至整个连队都很照顾我。
那时候有什么吃的都先紧着我,生怕我挨饿了就不长个,新来的棉衣没有几件,但其中一定有一件是我的。那时候家里穷,当兵之前没吃过饱饭,可当兵之后我这个体格,却好了不少。”
回想起那段时光,陈茂生的眼睛里也盛满了笑意:“打仗的时候,他们也总是不让我上前面,总是让我做一些轻松的,后勤的活计。可是战争苦啊,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从来没有摸过枪的我,也上了前线,顶着子弹和炮火,也杀了不少鬼子呢。”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听着,就连平日里最话痨的梁子朝都端着水杯,一眨不眨的望着陈茂生,显然是听得入了迷。
陈茂生娓娓道来,言语没有华丽的辞藻,可往往都是这种最真实最真挚的故事,才能打动人心。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放缓了刷评论的速度,专注的聆听着陈茂生继续讲述。
有个年轻一点的日游神此刻不由得问道:“老爷子,那时候,你怕不怕?”
陈茂生摇摇头,眼里满是自豪和坚定:“不怕,我身后有百姓,有祖国,我就什么都不怕,我知道,我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着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庞,和日新月异的祖国,他就打心眼里觉得,少一只手算什么,就算是搭上了这条命也值。
他是这样想,相信那些战友们也是同样的想法。
故事再往后去讲,就充满了鲜血和悲痛,连队里的熟面孔一个个的牺牲,陈茂生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至今他还记得,当那颗炮弹来临的时候,是他的班长奋不顾身将他挡在身下,替他挡下了大部分的伤害,不然的话他现在也躺在那里。
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娶妻,是因为那场爆炸夺走了他生育的能力,他不想这辈子再耽误人家姑娘,便索性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了一辈子。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越发的注重养生,越发的害怕生病害怕死亡;准确来说,他不是害怕死亡,他是害怕自己死了之后,就没人替他们再看一眼这大好河山。
讲到这里,陈茂生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个圆圆的小东西放在桌子上,仔细一看是一枚军功章,他抚摸着军功章慢慢说道:
“这枚军功章,是我从战场上下来之后唯一剩下的东西,每当想起过去那段日子,我就会把他拿出来看看。”
【黑莲花发疯手册:呜呜呜呜,刚下早八就听了这么一个故事,哭死我了。我现在拥有的学习的机会是前辈们用命换来的,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一剑霜寒十四州:老子也不摆烂了,看完这场直播我就从厕所出去,再也不带薪拉屎了。】
【清茶淡酒:楼上,直播结束最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你的腿还好吗?】
不论直播间的观众们是怎样的感慨,直播现场的秦景却是目光一凝,和梁子朝等人对视了一眼。
军功章内,有丝丝缕缕的阴气泄露出来,之前它被陈茂生揣在怀里,以至于陈茂生身上的功德金光掩盖住了这一丝阴气。
不然这一路上,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
秦景问道:“老人家,这是您的军功章吗?”
陈茂生坐在凳子上喝了口水,闻言摆摆手:
“这可不是我的,是我班长的军功章,班长为了保护我死了,临死之前将这枚军功章,还有一张他妻儿的照片交给我,想让我帮忙找到他的妻子,把这军功章交给她。
从战场上下来之后,我就带着东西去了班长的老家,谁知道就听说很早之前班长的妻子就带着孩子离开了,至今也没有找到。”
说到这件事的时候,陈茂生话语里满满的遗憾。
秦景敛眸猜测,这枚军功章里住着的,很可能就是当初为了救陈茂生而牺牲的班长。
看着长吁短叹,话语里尽是遗憾和追忆的陈茂生,秦景心中一动,忽然问道:“老人家,您想再见见他们吗?”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弄得陈茂生愣了一下:“见见谁?”
“您的战友们,您还想再见见他们吗?”
陈茂生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今天不是才见过吗,唉,我现在身体也不行了,也不知道死之前还能不能再见一面呢。”
秦景摇摇头,顺手从乾坤袋里取出犀角放在桌上:“不,不是去陵园,而是让您和您的战友们,真真切切的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