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锋寒烁,若纵横迷雾之腾龙,涌动阴煞诸寒,随枪而起万重影,仿佛攻城诸军之象征,凌青云迎着枪影,辉耀金芒的剑光接连刺出,剑锋璀璨却一如既往,在澎湃阴雾的枪影压制下难放光芒。
眼看着青年沉着的面庞掠过一丝慌乱,银发女子不禁露出快意之色,即便身处激战她也总览全局,感受得到己方战士猛攻的气势,这群依仗正午阳光自认可以与东阴女兵分庭抗礼的男人在真正的东阴国战阵笼罩下难逃节节败退,全场如是,概莫能外。
终于可以雪耻了吗?崔夜华的眼中流过一分怅然,不,败给男奴的耻辱在兵败之时就注定难以洗刷,即便今日能顺利夺回潮华城,因区区男奴损兵折将,延误战机的她难逃金銮殿上的问罪审判,或许整个第五军团的荣耀也将因此衰退黯淡。
诚然,这是她的过失,但崔夜华清楚这不仅仅是自己的过,若问罪,朝堂之众难逃其外,而秦月叛乱的气焰以今观之恐怕绝难平复,东阴国之动荡,远超言官妄议与彼时想象。
但无论如何,今日之战都必须胜,需大胜!眼中绽出璀璨之光,崔夜华横枪厉喝,气势骤然攀升,周身若有万千军魂呐喊厮杀,纵迷雾相阻,穿透而至的杀气仍令人心寒,只是感受到这股气息的第五军团将士却士气大振,她们明白此乃是军团长的杀手锏,非必胜之战绝不动用,此时传出的凛冽气息正是一役克城的绝对信号!
霎时呐喊声冲天,纵在大雾中对手的面容已模糊,两方士兵还是毫不犹豫地向散发截然不同气息的敌人挥出兵器,用对方的血渲染自己的荣耀,或以自己的血将死战之志扞卫。
迷雾锁日,阴盛阳衰,被再次攻上残破城头的义军勇壮节节败退,随着寒气冒溢的刀伤倒下,或在迷雾阴影中生生被浓郁阴气扼杀,震撼彷徨间忽闻身后喊杀声起,不由面色剧变。
“那群该死的娘们,竟然在这关头造反!”挑开迎面而来的战刀趁势取下女兵的首级,副将张强恨恨地啐了一口,要不是为标榜正义,区别于东阴国暴政,痛恨女性的他恨不得将这群将他们视作家畜的女人杀尽,但追随凌青云的他已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屠杀无辜者只会令仇恨扩大,要想真正救天下人于水深火热,就绝不能成为另一个尹家王朝。
从长远考虑这种做法无疑是对的,得人心者得天下,可当并未被降服之民持刀兵自身后刺来,仁德怜悯似乎便成了最大的笑柄,当喊杀声从身后响起,便是最勇猛的战士也难以保持战意,尽管心知城中有近万勇壮维持秩序,可他们挡得住修为超过自己,本身便站在主人位置的作乱女民吗?没有人能盖棺定论。
所见唯有迷雾彼端模糊火起,还有怒骂、呵斥与悲鸣混杂在一起的嘈杂之声,四面楚歌到来,将守军的生存空间不断挤压,直至无存。
“早些投降,可免几分痛苦。”刀光剑影间,气势攀升的崔夜华傲然开口,她看着被自身生死间彻底压制的青年,眼中有轻蔑、敬佩、惋惜、快意等复杂而矛盾的情绪混杂交错,最终说出的话语利如刀锋,凛于寒冬,本身亦具灵华强者发动之威,越剑气而断发,迫使青年急急回首以避。
显然,即便投降也不可能免脱死罪,至多是被胜方略微怜悯敬佩,来一个痛快罢了,心知双方都不可能退的凌青云一声低吼:“无需多说,胜负还未揭晓!”
还未揭晓?听到这话,神情冷峻的崔夜华不禁浮现笑容,她自然不会怕对方的虚张声势,只会因此感到愉快:这个一次次挫败自己,不可一世的男奴终于败了,在这种局势下他不可能有破局之法,所谓的强硬只是色厉内荏,恰恰彰显了他此时的弱小。
终于,耻辱虽无法昭雪,这场夺回潮华城的战斗却即将迎来胜利,虽然不知这群男人究竟是以什么办法渡海,但胜利后绝对能问出答案,待她提着那义军最强者的头颅班师,而今猖狂的乱军终将迎来必然的末日!
这一切的关键,就是将眼前青年格杀!银发女子的眸子愈发凌厉,一道道枪影铺天盖地,萦迷雾而变幻无踪,好似一条潜龙不断隐现,单是展露的爪牙便氤氲寒芒,令人心惊肉跳。
如此杀威,就算那叛军首领秦月亲至也不得不暂避锋芒,黄口小儿还不快速速献上头颅?崔夜华神色冷漠,似已见到青年倒在满天枪影中的结局,催动浑身真气凝于枪锋,势欲急,不令猎物有半条活路可走,但渐渐地,她发现了异常。
“整整百个回合,我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三道伤口?还有这迷雾,分明是我第五军团战阵之力,为何竟依附着他的剑上,这剑招究竟是……不好!”忽然间崔夜华神色剧变,只见一道剑芒煌煌而至,其迅捷之势岂是先前剑招可比!
“你!?”一声惊呼,剑锋已至眼前,那刺目的光宛如流星,在那一刹撕裂迷雾,照亮了苍白的面孔,分明是主宰阴煞的她此时却感觉到了冻结血液的寒,来不及动,无论是枪还是身体都无法将这一击阻挡,所能做的唯有拼尽那近乎本能的力量,极力,躲闪!
“嗤……”“哼……”怎能避开流星,生死间极限的躲闪终换来一声闷哼,妖艳的血花自脖颈喷涌狂放,眼中惊骇未尽,本乘胜势的银发女子便意识到眼前的对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淡然自信消失了,强硬愤怒也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冷,像是铅华洗尽,砺尽所有锈痕与尘土而绽放出凌厉寒光的剑。
没错,他就是剑,一柄此时无物无我,唯取敌人首级的绝世杀剑!
局势一瞬间变了,一直默默承受的剑在枪影最铺天盖地的覆盖之后终于释放出了真正的光芒,迷雾被剑光照亮,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妙之势吸引缠绕,倒戈而降,剑瞬间取代了枪先前的位置,铺天盖地,堵死笼中鸟最后一条退路。
他一直在藏拙!看着杀意凛然的凌青云与他封锁周天的剑,陷入囚笼的崔夜华几要窒息,却又忍不住呐喊质问,怎么可能?这个人曾被秦月擒获,也在阳断山下与冷月公主交手,他确实拥有灵华战力,但绝达不到这令她产生死亡恐怖的地步!若他真有如此实力,不说秦月,当时连冷月公主恐怕都不能走脱!
她怎能想到天下真正天骄的成长速度有多么夸张,半年的沉浮静养令凌青云一举踏入金身极境,旧疾也渐渐恢复,虽然还无法做到真正祛除诅咒但他的战力也绝非入阳断山时可比,先前藏拙只是为了等待最好时机,而今他终于等到了第五军团长毅然决战,施展杀手锏不留后路的关口,他自不会错过这唯一的胜机!
千万缕剑芒交织成天罗地网,如泰山压顶的压力虽灵华亦难喘息,一方异度天地生生隔绝了她与外界的联系,从战斗开始臂助的阴雾阵宛在世外,对面前的死敌卑躬屈膝,面色苍白的崔夜华几要失声,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枪芒被这一域剑光交织磨灭,更承受风暴涡旋,剑刃撕开血肉的痛。
“我怎能死在这里,死在一个男奴的剑下!”绝望中涌出不甘,银发女子嘶声怒吼,周身黯淡的气焰中道道战魂再度浮现,为东阴国第五军团战魂皆显,凝于一枪悍然刺出,当那浩浩荡荡的力量撞击在囚天之边壁,震荡作地动天摇。
令银发女子绝望的是震荡之后一切竟归于沉寂,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如泥牛入海般被这不可思议的剑意吞噬得干干净净,气势凌厉已不及全盛一半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凌厉的剑风划破自己的肌肤,殷红渲染了视野,而后,明亮金黄。
那是太阳吗?意识已然模糊的崔夜华呆呆地想,她看到那光芒照亮迷雾,并以不可阻挡的气势耀满她的视野,带来无法抵挡,也令人无意抵抗的炽热,在这炽热中阴寒与晦暗如冰消雪融,所剩下的,纯净无暇。
在这片不可思议的光芒中,她的意识消失了,平静而迷茫。
“第五军团长崔夜华已授首,尔等不速受降更待何时!”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驱散迷雾的烈日吸引,一声洪雷般怒吼震荡城池,当目光被烈日下那失去昔日英武的头颅吸引,没有人能保持自己的神情不变,只是这一瞬两军的表现却截然相反。
“军团长战死了,怎么可能?”如被剥骨抽筋,势夺此城的东阴女兵失魂落魄,反观原本被逼入绝境的守军,却在这一刻发出“统领威武”的怒吼,而后振奋而前,狂澜倒挽。
天变了,迷雾散尽,日光煌煌。
阴阳岛的极东,终在千年尘封后,释放了迷失已久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