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爱孙,不等酒宴结束,苏婳便乘车来到了四合院。
酒店和四合院离得并不远。
苏婳到的时候,顾近舟正站在那株紫藤下,抬眸望着树筋遒结的老藤沉思。
他智商极高,遇事反应极快,很少出现这种沉思状态。
苏婳快走几步,走到他身畔,问:“感觉还好吗?”
顾近舟侧眸道:“头会时不时刺痛,会想抽烟,心情烦躁,开车兜风时,会不由自主开到表婶家门前。脑中会浮现出陌生的打斗画面,枪战,虐杀,陌生的环境,还有很多陌生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苏婳伸手抱了抱他,“明天去医院查查吧。”
“好。”
“会没事的,别担心。”她是安慰他,亦是安慰自己。
顾近舟微微颔首,沉默小半晌出声:“她在房间里,你去跟她说清楚吧。”
苏婳顿一下,“是得说清楚。”
她拍了拍顾近舟的后背,“对她有几分喜欢?”
顾近舟沉吟片刻,“七分。”
苏婳明白了,他很难喜欢一个外人,嘴上说对颜青妤有七分喜欢,实则应该是八九分以上。
苏婳进了客厅。
颜青妤正蹲在一个清代禅椅凳前,研究束腰上的雕花。
从事古董研究的人多少都带点痴。
颜青妤研究得入了神,连苏婳进来都没察觉。
苏婳走到她身后,轻声道:“青妤,我要跟你说件事。”
她连说了两声,颜青妤才回神。
她急忙站起来,说:“奶奶,您找我?”
苏婳道:“去沙发上坐着说吧。”
二人走到沙发前坐下。
苏婳望着她,神色少有的凝重,“青妤,舟舟状态不太好,我明天陪他去医院做个检查。接下来他的举动,可能会有一些不可控的异常,一些并不属于他本人的举动。”
颜青妤并不吃惊。
她也察觉出顾近舟的异常了。
她点点头,“我能接受,能理解,也能包容。”
苏婳拍拍她的后背,“好孩子,事情可能比你想象得更严重。”
她停顿一下,继续说:“如果很严重,我们就不耽误你了,青回也是个大麻烦。我轻视了青回的固执和劣根性,奶奶对不起你。”
颜青妤呼吸都轻了。
成年人的感情,按说可进可退。
她也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可是现在,她心中全是不舍,舍不得顾近舟,舍不得那个让她又气又爱的帅弟弟。
苏婳道:“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酒店。”
颜青妤站起来,和苏婳一起走出去。
看到顾近舟仍站在老藤下。
从前他的身姿是笔直昂扬的,高冷锋锐,傲气,不可一世。
如今他的身形仿佛多了一些沉稳凝练,还有一些忧郁。
忧郁这东西,以前压根不属于他。
颜青妤心情变得沉甸甸的,静静走到他身后,伸手从后面抱住他。
她把头温柔地埋到他硬挺的后背上,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只是默默地抱着他。
她觉得他能感觉到她的心意。
顾近舟伸手握住她的手,说:“回去吧,你住的酒店附近全是我的保镖,安心睡觉。”
“好,你也好好休息。”嘴上说着,颜青妤却发现他的手没以前那么热了。
此时秋意正浓,并不冷,他长年习武,也不是怕冷的人。
颜青妤心中一时惶惶然。
苏婳派人送颜青妤回酒店。
回来时,顾近舟仍站在那株老藤下。
苏婳道:“不想回家,就在这里住下吧,你的房间一直都有人打扫,很干净。等会儿喊你爷爷过来,咱们仨在这里住,明天陪你去医院。”
顾近舟回眸,眸色幽沉,“我想去云城。”
苏婳心中微微一颤,“非去不可吗?”
顾近舟颔首,“想去看看他们。”
“谁?”
“爸、妈、弟弟、妹妹,和她。”
苏婳面色微变,“你爸妈在京都,弟弟是楚帆,妹妹是惊语,你女朋友是青妤。”
清冷灯影下,顾近舟年轻英俊的脸晦暗不明,眉眼却坚毅如钢。
连苏婳一时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许久后,顾近舟固执地说:“我要去云城。”
苏婳只得答应着:“好,你先去休息,我打电话安排飞机,明天中午飞云城,三四小时就能到,不着急。”
顾近舟伸手扶她,“夜露深,咱们回房。”
苏婳垂下眼帘去看他的手,也察觉出他的手比平时凉。
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顾近舟扶苏婳进了房间,接着自己也去了楼上卧室。
他平时喜欢住顶层,无论在哪套房子都喜欢住顶层,以前不知原因,如今才后知后觉,可能是上一世做卧底太久,见不得光,所以这一世只想待在最亮堂的地方。
苏婳打电话给助理,让她安排了私人飞机,接着把顾北弦叫来。
二人商量一番,皆开始担心起来,尤其是顾北弦。
这帮孩子,舟舟性格是最像他的,帆帆更像逸风和老顾。
人总是对最像自己的孩子,有一种特殊的偏爱。
顾北弦也不例外。
第二天清早,顾北弦陪顾近舟去看了精神科的心理医生。
这个医生是京都最顶尖的心理医生,但是对再生人没有研究。
一番详细检查过后,医生说,患者这种情况在医学上来讲,就是压力过大导致的精神分裂,个人意识、感知觉、情绪、行为方面出现扭曲,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会听到或看到不存在的东西,出现混乱的说话逻辑和情绪反应。这种症状不能完全治愈,但经过治疗可以有效控制。
说得有道理,但是顾北弦坚定地认为顾近舟不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他是再生人,只是前世记忆苏醒了而已。
当天下午,夫妇二人陪顾近舟飞去云城。
临行前,顾近舟给顾谨尧去了个电话,拜托他看住青回,防止他伤害颜青妤。
抵达云城后,暮色已沉,烈士陵园也已关闭。
三人入住陵园附近的酒店,打算等明天天亮后,再去祭拜。
怕顾近舟情绪不对,夫妇和他同住一个套房。
夜深人静,顾近舟掀开被子下床,并未换衣服,只着睡衣拖鞋,推开房门,朝外走去。
门口站岗的保镖拦住他说:“舟少,等天亮您再出门吧。”
顾近舟道:“没事,我很快回来,不要惊动我爷爷奶奶。”
保镖见他思维清晰,放下心来。
顾近舟乘电梯下了楼,出了酒店大门,没叫车,就那样步行往前走,一直走,最后走到烈士陵园前,
望着那片肃穆的地方,他眸色渐渐变得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