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凌慕熙遥望碧波水面,幽幽道:“而况,垂钓有时候说的是心境,面对苍茫河水,洗涤意乱烦心,更利于思考。”
可是,扰乱的心境,又怎能因为一波碧水而平静?
易雪尘摇头,遇到天真想法天真的人,倒是有趣!
随意说道:“照你这么说,若是死脑筋的人跑到河岸来思考,万一想不开,岂不就近寻了短见,一命呜呼。”
“哈哈哈哈哈哈·····”
凌慕熙忍不住笑出声,带着浓浓兴趣看向她,道:“姑娘,你真的很有趣。”
易雪尘心想,她有说好笑的事吗?就事论事,至于笑成这样?
笑了一会,凌慕熙整好面容,神情认真,道:“我叫槿之,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易雪尘道:“无名。”
凌慕熙不疑有他,高兴说道:“哦,原来是无名姑娘。幸会幸会。”
傻头傻脑的样,明明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也罢,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好计较的·····
易雪尘看着面前的人,不知为何,他的笑容莫名有些眼熟,他的样子竟然也有点熟悉?
触及她一瞬不瞬的凝视,凌慕熙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易雪尘问出心中疑惑:“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凌慕熙奇怪看着她,道:“为什么这么问?”
易雪尘如实说出心里的感觉,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眼熟。”
凌慕熙细细端详她,喃喃道:“这么一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见过?我对你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易雪尘轻笑,提起鱼竿,换个角度,不以为然道:“小哥,话不能乱说。我可以肯定告诉你,之前我们从未见过。”
“你这人真有意思。”
说眼熟的是她,断然否认的还是她,性情多变。
而且,叫他小哥,语气自然而然没有丝毫突兀的地方,听起来没有反感,甚至觉得很不错!
这是他第三次说她有意思了!
易雪尘很不懂,她究竟哪里有意思了:“你怎么老说我有意思?”
凌慕熙看着她的背影,与水相应,竟有种出尘落雁的美感。
易雪尘没有回头,却知道背后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她心境如水,并未因为他的凝视而仓惶失措。
凌慕熙道:“你说话有意思,称谓有意思,人更有意思。”
易雪尘随便一个称呼,江湖上随处可见的情况,到他这里还成了一件趣事!
再次,易雪尘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看你愁容,遇到烦心事了?”
问话的是易雪尘,都说她在发呆,其实河边的情况她都看在眼里。
这位槿之,她来这里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他,没办法,美好事物总是吸引人的目光,如画里走出来般俊美,她也忍不住多看两眼了。
更重要的是,吸引她注意力的真正原因是隐藏在周围的气息,至少两个隐晦且强大的气息。
而这些气息始终不离槿之左右!
可想而知,身边隐藏诸多高手,这个槿之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
记得上次见他,谢宸那小子都放下姿态唤他一声‘公子’,能让他尊称‘公子’的人不多。无非就是宫里的那几个,至于是他们中的谁,就不得而知了?
这次见他,不复上次神采飞扬,而是郁郁寡欢,易雪尘不免多问了一句。
当然,她没想他会回答,毕竟两人不算相识!
然而,出乎意料,他竟然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她听。
“确实有点烦恼,人生漫漫,再次面临难以抉择的事情。”
他们是初识,严格来说,见过两次面,连真实姓名都不了解的陌生人。
他没必要和一个陌生人吐露烦恼,可是,一个人压抑地久了,找个人说说话,有时候,陌生人比熟人更适合做倾听者。
凌慕熙道:“如果一样不属于你的东西,而你偏偏拥有了它,你会怎么做?”
“你拥有了它,怎么说它不属于你?”
‘你拥有了它,怎么说它不属于你?’
凌慕熙片刻失神。
轻描淡写却又透彻的说辞,如一股清流冲刷自己混浊的思绪,让他忽然明白这样一个道理。
没错,不管那样东西属不属于他,他已经拥有了它,这是既定的现实,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究竟,他在犹豫什么?
一阵河风吹过,带着水的清咸,拂在身上,透着清爽的凉意。
河岸上的两人,一个清美淡雅如芙蓉,一个濯濯倾尘佳公子,比肩相对,短语相凝,遥遥远望竟是一幅纤尘不染的画卷。
看着长发飞舞的纤细背影,凌慕熙说道:“你一个姑娘家,不惧外面眼光,孤身一人跑到荒郊野外,和陌生人聊天,想法有趣,言语道断,你很特别!”
易雪尘反问:“为什么惧怕外面眼光?为什么不能和陌生人聊天?你是坏人?”忽地一笑:“有所为必有所恃!”
坏人在恶人面前顶多就是一个小人物。她是恶人,有何惧?
而且,谁说她是孤身一人,只是他看不到罢了?
凌慕熙望了一眼河岸上的林子,多少理解她的话。
想起她的前言,凌慕熙笑了笑,道:“我不是坏人,可我是男子,你不担心和我接触会误了你的名节?”
易雪尘嗤笑:“你这人真是虚伪,担心我的名节受损还跑过来让别人误会?”
易雪尘语出不敬,凌慕熙也不恼,他也并未因为自己欠揍的话而感到不好意思。
目光落在水面那根没有鱼饵的钓竿,脑海浮现皇后说的话。
太子与嬿笙,二者选其一。
予之也说过,有舍才有得。
可是,他们都不懂,那份至尊之位从来不属于他!
从某些事上来说,父皇是个合格的爹,告诉他什么该拿什么不该碰,不属于他的东西也会早早说明白。
他懂父皇的苦心!可是,也只有他一个人懂。
身边的人容不得他做一个孝子,都在逼迫他与父皇背道而驰,而他身处的环境,由不得他选择!
譬如嬿笙,他深爱的女子,携手一生的承诺,他怕,有一天不知何为迷失了自己,妥协了他们。
“娶一个不爱的人渡过余生,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呢?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凌慕熙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忘了身边还有其他人在,不知不觉说出心里话。
易雪尘侧目而视,凝视身旁这位拥有一片赤诚之心的青年,眼眸含笑,以他的身份,实不该说出这么天真的话!
不过,这份真心值得赞扬!
然而,现实与想象从来不在一个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