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二月份考试月,所有科目中最先结课的是易维真辅修的针灸治疗学,教他们针灸的是北中医一附院的坐客教授,学期末了,教授表示,考核的方式不以笔试进行,而是采取现场操作打分的形式。
现场操作主要包括点穴,以及教授现场出个疾病,同学在模具上给‘病人’治病。
考试前两天,易维真在宿舍里把厚重的棉衣和毛衣脱了,穿上单薄的夏装,地上铺一张瑜伽垫,旁边摆一本书,她一边看书一边对着自己的身体点穴。
有的地方自己点不到的,就等两位室友回来,请她们暂做一下她点穴的模具。
“中府、云门、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少商,手太阴肺经结束。”易维真一边在程婷婷身上点,一边叽叽咕咕默念,“下面手阳明大肠经,食指末端商阳,可治耳聋、齿痛、咽喉肿痛、热病、昏迷。沿食指桡侧经二间、三间,出第一二掌骨间是合谷......”
从手太阴肺经到,足厥阴肝经,首尾相连,如环无端。
易维真从头到尾点了一遍,接着又撸起裤腿,从架子上拿来酒精棉和0.5寸针具,暴露皮肤消毒之后,先在自己身上下针。
阮浚辅修的是药学,她没有接触过针灸方面的内容,看易维真自己拿针扎自己,蹲在地上,盯着露在外面的针,好奇道,“这个扎下去什么感觉啊,和打针是一样的感觉吗?”
易维真摇摇头,“破皮的时候有一点刺痛,扎进去得气之后酸麻胀,可能是我的身体比较敏感,刚才一针扎下去,一股气沿着我的足太阴脾经向下而去,它真的挺神奇的,只是我的技术太烂了,还要多学点。”
易维真记得,前世她去世之前,针灸已经被申请为世界文化遗产,她上班的医院里就有一位老先生是针灸传承人,九十多岁的人了,运起针来迅速而准,看他给人治病都是一种享受。
阮浚不太相信中医,也不太相信针灸,她总觉得有点夸张了,像是在练某种功一样邪门,“真的假的啊,还一股气?气是个什么东西?”
“气在中医上据说有两个概念,一是指构成人体和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精微物质.即气是比精更微小,运动能力较强的物质.如水谷之气,呼吸之气等,由于它来源和分布部位之不同,故有着不同的名称,如元气、宗气、营气、卫气等;二是指脏腑组织的机能活动,如五脏之气、六腑之气、经络之气等等。”易维真凭着记忆给她解释。
阮浚嘿嘿笑了,“不懂,越听越糊涂。”
易维真让她坐下,“你坐着,我帮你扎一针。”
阮浚看了看那根又细又长的针,摇头,不敢让易维真给她扎,“不行不行,我还是看看你怎么扎的吧。”
易维真笑了笑,左手掌向上,在腕横纹上2寸,掌长肌腱与桡侧腕屈肌腱之间,定位内关穴,她一边消毒一边对阮浚说,“我透刺内外关给你看。”
和内关相对,外关穴属手少阳三焦经,腕背横纹上2寸,尺骨与桡骨之间,易维真从内关进针,穿透整个手腕,从手背外关穴上出来。
“啧啧。”阮浚连声惊叹,“看你穿透了整个手腕,我觉得我的手腕好疼啊!”
易维真笑,“透刺只是它众多治疗方法中的一点,我们不了解它,不能说它忽悠人,也不能说它没用,只是我们压根没掌握它的精髓而已,大师们都很牛。”
——
针灸的考试是在晚上,教授让同学去拿了六个模具,一次考察六位同学,六位同学进来先抽取各自的题目,然后将自己运用的穴位组合写在纸条上,最后在模具上下针,教授考察之后分别打分。
易维真抽到的题目是三叉神经痛。三叉神经痛就是三叉神经分布区的阵发性、电击样剧痛,突然发作,突然停止,持续十几秒钟到一到两分钟。
她昨晚上复习时看到了这个疾病,易维真想了想,下笔先将处方写了出来:攒竹、鱼腰、下关、合谷、四百、夹承浆,近部穴位与远部取穴相结合,取祛风止痛的意思。
按着纸上已经写好的穴位,易维真先将所有穴位点给教授看,然后才消毒下针。
教授边看边点头,“能说说为什么要取这些穴吗?”
易维真按着自己的想法说,“皮肤分布的皮神经为额神经,是三叉神经第一支的分支,在眼眶上缘又分出滑车上神经和眶上神经,分布与皮肤和上眼睑,攒竹穴在眉毛内侧边缘凹陷处,取它作为首领的意思。”
教授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带着微笑点头,“不错,继续说。”
“鱼腰所在的皮肤由眶上神经外侧支分布,来自三叉神经眼支的分支.....足三里,皮肤由腓肠外侧皮神经支配,皮神经由腓总神经从腘窝分出,到足三里皮肤的神经纤维来自第五腰神经。”易维真将每个穴位结合她所学的解剖内容分析了一遍,她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只是觉得穴位的定位和西医的解剖密不可分。
“那你只是扎针进去了,准备怎么操作呢?”教授继续问。
“我采用泻法,持续捻转使病痛部位有酸胀感,留针三十分钟,每天一次,十次一疗程。”易维真说。
她说完,安静的站在那里,等待教授的评分。
坐客教授点点头,满意道,“不错不错,辅修能学成这样,不错了,值得我给你个高分。”
易维真谦虚地笑了,“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进步,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我能去问您吗?”
“当然。”老师向来不反感虚心求知的学生,点头应下来,“我周三周五在一附院有门诊,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过来,想过来学习也欢迎。”
易维真开心的笑了,“谢谢教授!”
教授点了头,“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
易维真摸摸自己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拜托教授,“教授,您给我治下颈椎病吗?我的颈椎病犯了,从肩膀到脖子,僵硬的厉害。”
“可以,不过要等到考试结束。”
等所有同学都考完了试,教授招招手,让易维真进去坐在凳子上。他站在易维真之后,颈椎至上而下给摸了一遍,“你生理曲度已经变直了。”
易维真反手指自己的左肩膀,“这里特别僵硬,感觉肌肉都不是我自己的了。”
教授用易维真带来的针具,取了列缺、大椎、天井、俞府、肩中俞、天宗以及局部阿是穴。易维真针感强,得气越好治疗效果就越好,针了一次,脖子舒服了许多。
“周三周五上午,再去我门诊针两下就可以了。”
易维真松了松肩膀,忙谢教授。
——
考完针灸治疗学开始,后面结束的课程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开考了,图书馆里每天都是满满的,人多了氧气稀薄,天冷门窗又不开,易维真在那坐上半天脸蛋就通红,干脆就拿着书,跑到解剖楼的楼顶隔层,在空旷的地方背起知识点来。
正在背着书,孙浩打了电话过来,问她在做什么,易维真夹着电话,“复习啊,你们也快考试了吧,复习的怎么样了?”
“就是看书看累了,才打个电话给你聊聊天呀。”孙浩躲到厕所里抽烟,对着窗户玻璃吐烟圈。
易维真笑了,猜着,“又抽烟了吧?你一有压力就抽烟,这个东西少抽点,对你的肺不好。”
孙浩挑挑眉,听女朋友的,把剩下的半根烟插在窗户缝里给灭了。两个人你一说一句我说一句,和所有情侣一样,从今天早上几点起床,聊到中午食堂烧了什么好吃的,再到自习室里暖气太足了,闷到脸发红...
挂上电话,孙浩从洗手间里出来,碰见同样从洗手间出来的方维仪,孙浩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方维仪同他一前一后出来,她走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方维仪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快步向前走了两步,拍了他一下,笑嘻嘻的问,“你在302上自习?我有好多不太明白的地方,可以带着书过去问你吗?”
孙浩扭头看了她一样,似乎在想她又想怎样。
方维仪拨了拨额前的小碎发,笑他,“哎,你不会这么小气吧,我有得罪过你吗?大家同学一场,同学有什么问题想请教你一下,你也要考虑考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孙浩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你拿书过来吧。”
方维仪立马笑嘻嘻地小跑去了她所在的自习室里拿书。
302是那种长桌,一张长桌上可以坐三个人,孙浩不喜欢和别人坐一起,就占了中间的位置,这样整张长桌上只有他一个人。见方维仪抱着书过来了,他朝里面挪了一个位置,让她坐边上。
他们中间隔了一个位置,方维仪挪动屁股,坐到了中间,和他趴在一块,将书推到孙浩面前,上面她已经胡乱划了几个知识点,“红笔划出来的都是我不懂的。”
上了大学,孙浩反倒比高中勤奋了不少,他专业课平时上课听得极为认真,代课的教授特别喜欢他,上课总喜欢找他提问题,久而久之,他的专业课不少知识点理解的比同班同学更深一些。
孙浩拿过铅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将知识点分解开来,给方维仪详细解释了一遍,说完了,问她,“现在懂没懂?”
方维仪为的就是能和他多相处些时间,他讲解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听,只顾着看他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她喜欢拿着铅笔写字的男生,喜欢他刚抽完烟带着淡淡烟味的体味,喜欢他认真时候的侧脸。
问她懂不懂?当然是还不懂了。
“额,你再给我讲一遍好吗?我还有不清楚的地方。”方维仪手托着下巴,瞪着大眼无辜的看他。
孙浩不吃她大眼无辜的模样,没看她,而是将草稿纸递给她,“那你具体是哪里没弄懂?”
方维仪滞了一下,而后随便指了指,“这里,这里不会。”
孙浩只好又给她讲了一遍。
——
和孙浩讲完电话,易维真又背了一会书,突然想起来现在可以订回家的火车票了,又拨了电话回去,“孙浩,我今晚订火车票,你...”
易维真还没说完一句,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在电话那头听到了方维仪的声音。
她听方维仪娇声娇气的说,“拜托你再说一遍嘛,我这里还是没弄明白,说嘛说嘛。”
孙浩在接到易维真电话之时,就起身站了起来,示意方维仪起身,他要出去。方维仪缠着他胳膊说的那句话,正好被易维真给听见了。
“真真你别误会,我就是和她,哎呀,就是她问我问题,我跟她说了一下。”怕她误会,孙浩甩开了方维仪的手,一边出教室,一边小声的解释。
“我误会什么呀。”易维真摆摆手,意识到孙浩没在她面前,对着电话道,“你的为人我还能信不不过?”
站在走廊的窗户边,孙浩一手插裤口袋,一手拿着电话,对易维真抱怨,“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没有吃醋?”
易维真乐了,“谁说我没吃醋啊,我吃醋了,我信得过你,可我信不过她呀,别让她跟你有肢体碰触,不然我真的要吃醋了。”
孙浩努力回想了一下,方维仪刚才碰到他了吗?嗯,好像摸到胳膊了?
孙浩赶紧掸了掸自己的胳膊,咬着下唇,小声说,“没有,我离她远远的。”这个时候撒谎,不算罪过吧?
易维真哼了哼,和他说正事,“我晚上订票,你们十号考完,我们十二号走好吗?”
“行,你订吧。”
挂上电话,孙浩准备回去,刚转头,就发现方维仪站在他身后,他皱眉,“你这人怎么悄无声息的。”
方维仪扯扯嘴角,“女朋友的电话?”
“无可奉告。”孙浩丢给她四个字,回教室收拾书走人,他要重新换个教室上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