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出了城门后没多久,突然停下了。
车夫声音有些惊慌:“姑娘,前面,前面有人。”
秦落羽掀开车帘,便看到了昏暗的天色里,几个骑马的人正拦在路中间。
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秦落羽心沉了沉,不至于吧,这刚出不夜都城,就遇上劫道的吗?
不夜都治安,应该也没有这么差啊。
中间的人拍马过来,停在马车前,动作敏捷地下马,竟是躬身行礼:“公主。”
一听这个声音,秦落羽耳朵都炸了一下。
萧尚言??
她有些错愕:“你,你怎么来不夜都了?”
“此事,说来话长。”萧尚言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公主欲往何处去?”
秦落羽咳了咳,“这个,说来也话长。”
“这里是陵国地界,公主要离开不夜都,不若与我同行。”
萧尚言如今已不是大秦臣子,是以,并未以臣相称,“四公主很想念你,有些话托我带给你。公主,我可以上马车吗?”
秦落羽本来打算拒绝萧尚言同行的请求,不过听到他这句话,还是点了点头。
萧尚言掀开门帘,上了马车,目光落在秦落羽的手上,脸色微变:“是在刑部弄的?”
秦落羽心道萧尚言消息还挺灵通,竟然还知道她去刑部走了一遭。
她随口敷衍了一句,问道:“素菡现在怎么样?她人在哪儿?”
萧尚言却只是盯着她,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瞧得秦落羽都有些心慌:“萧少将军,怎么了?”
“我已经不是大秦国的萧少将军,公主,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尚言哥哥吧。”
秦落羽:“......”
莫名觉得萧尚言有点怪怪的,比以前变了好多。嗯,变得直接了好多。
尚言哥哥是叫不出口的,“那个,素菡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她说,她很想念你。”
萧尚言这话分明像是敷衍她似的,说完,突然朝着她的方向靠近了些许,“公主。”
秦落羽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有话说话不好吗,凑这么近是干啥。
“你可,愿意随我去北地?”
秦落羽呆了呆,“我,我去北地做什么?”
“我这次来,本就是接公主去北地的。只是来晚了一步,误以为公主在刑部大牢出了事。好在机缘巧合,竟让我遇到公主。”
萧尚言看着她的眸光炽热,烫得秦落羽浑身不适,“有件事想必公主还不知道,我并非大秦人,而是......大炎皇族中人。北地大炎国立国在即,我想带公主去北地。”
秦落羽听得头皮一阵发麻。
萧尚言这个人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啊。
当初在安城她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啊。
她还有自己的安排,怎会跟着萧尚言走。
秦落羽微笑着拒绝:“去北地就算了吧。我有我的安排。”
“什么安排?”
“额,”秦落羽想了想,随口道:“回大秦。”
萧尚言默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公主真不愿意随我去北地?”
秦落羽毫不犹豫:“不愿意。”
脸上虽是带着笑,可语气却是坚定至极。
萧尚言的眼神有些沉郁,但很快便调整了情绪:“千里迢迢,公主一个人,怎能去大秦?不若,公主随我去北地,到时候我再派人,送公主去大秦?”
秦落羽拒绝:“不必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萧尚言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当初他冒着危险,只身去安城给她送药,她并无想象中的激动与欣喜,反而只是一字字将那封信里的话,再次残忍地说了一遍:“前尘往事,勿要再以为念。”
后来他助她逃离成功,临别时,她的神色平淡至极,看他的眼神甚至与看翟暮一样,并无半点区别。
她此番入了诏狱,如何逃脱,为何要走,她提都不愿对他提。
听到他的身份变化,她也没有半分惊讶,没有多问一句他的近况。
在陵国不夜都外碰到他,她依旧是如此平静到淡漠的神色。
可是方才在城里隐医堂的门口,她对着那一老一少两个送别的人,分明还笑得那么开心。
无论萧尚言多么不想承认,三公主与他,终究是生疏了。
她已经变了,不再念着那些过去。
似乎只有他,仍旧困在那些往日情思中。
既然公主不肯随他走,那他只好,去做以前或许根本不会去做的事。
便是违背她的意愿,强行带她走,也势在必行。
萧尚言掀开车帘,朝车外的侍卫看了一眼。
侍卫会意,一把将马车夫从车上扯下,扬手就是一刀要砍下。
秦落羽瞳孔微缩,“住手。”
那侍卫的刀顿了顿,回头征求萧尚言的意见。
萧尚言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地看着秦落羽:“公主可愿随我去北地?”
秦落羽猜到碰见萧尚言可能会没好事,但没想到,这人竟然强来。
看来萧家之变,身世之变,对萧尚言的刺激还真是不轻。
整个人的行事方式,跟以前的萧少将军可是完全不同了。
她有些无语:“我好心让你上马车,你却胁迫我去北地,这么做,不合适吧。”
萧尚言淡淡道:“公主让不让我上马车,我都会带公主走。公主忘了,我这次来,本就是接你走的。”
秦落羽:“......”
特么的还能说什么。
不过去北地也好。
北地离着大秦国近,到了北地,去大秦倒是方便。从大秦再去西蜀,也未为不可。
四公主秦素菡就在那边,估计是不大愿意看到她出现的,若是秦落羽要离开,秦素菡一定会帮忙掩护。
何况过几天陵君行就醒了,北地只会更乱,到时萧尚言自顾不暇,她总能找到机会走。
这么一想,秦落羽倒是定下心来:“放了他,我随你走就是了。”
萧尚言笑了笑,挥了挥手。
侍卫一脚踹在马车夫身上:“还不滚?”
马车夫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陵国皇宫深夜里的兵谏秘而不宣,是以萧尚言以为一切还在太后掌控中。
何况公主在刑部的奏报里早已是个死人,陵君行昏迷不醒,还有谁会来追查公主的下落。
是以,放走这马车夫,他也并不担心什么。
秦落羽看了眼萧尚言,心中甚是不爽,“那个,去北地可以,不过,这马车麻烦你还是下去?”
萧尚言沉默无言地盯着秦落羽看了一会儿,还真撩开帘子下车了。
此后一路无言。
秦落羽不肯跟萧尚言说什么,萧尚言也没有勉强。
除了送吃的喝的,并不会主动出现在她跟前,秦落羽也落得个眼前清净。
只是越往北地走,周围的情势越来越不对。
在客栈酒肆歇息时,百姓议论纷纷。
据说北地前线的陵国军队一改先前对蛮族安抚和谈的态度,突然对蛮族发动了猛烈回击。
各个城池的出入关卡,也变得严格了起来。
起先秦落羽他们往北而行时,所过的几座城池,过关还算容易。
但没过多久,城池出入关卡明显增加了许多士兵,盘查得极其严格。
重点盘查年轻书生、年轻女子这两类人,士兵会对着手中画像仔细查看打量。
他们不得不换了马车,侍卫也改换行藏,分散而行。
秦落羽心道陵君行这是醒了吗?
知道她曾经扮过书生,所以连书生也成了重点盘查对象?
她虽然不愿跟着萧尚言去北地,可更不愿被陵君行找到重回不夜都。
马车离着前面城池没多远时,秦落羽掀开了车帘:“咳,萧......公子。”
萧尚言脸色黑了下来:“叫我尚言哥。”
好吧,尚言哥就尚言哥。
秦落羽探出头,“那个,尚言哥。”
看清秦落羽的样子,萧尚言瞳眸狠狠一震,“公主,你......”
先前还是温雅书生的公主,此刻,换了身暗色衣服,发型和妆容都已变成了老太太的模样,还是......病入膏肓的老太太模样......
秦落羽:“待会士兵若是盘查,你就说,祖母病重,欲要返乡——至于乡在哪儿,这北地我不熟,你随便编一个。”
萧尚言眸光复杂地看着她:“......好。”
他倒是不知道,公主竟还有这样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本事。
*
不夜都,乾元殿。
宫人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仿佛被一种无形的煞气吓破了胆子般,只敢彼此以眼神悄悄示意,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隗公公瑟缩着望了一眼一袭黑衣,浑身肃杀之气的帝王,硬着头皮继续道:“老奴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娘娘她......她在哭......”
“后来,娘娘在皇上身边守了一夜,就出宫了,但走的时候,确实什么都没说,也没留下什么信笺.....”
皇上醒来时,第一句话就是问娘娘在哪儿。
隗公公已经数日不曾见过秦落羽。
当日秦落羽离宫时,他不敢过问秦落羽的行踪,只以为她是去了隐医堂。
是以帝王相问时,隗公公便回说,娘娘可能在隐医堂。
可是,当薛玉衡被召来后,也不知道薛玉衡说了什么,御书房的气氛明显就变了。
皇上罕见地对薛玉衡动了怒意,不但摔了茶盏,还厉声质问薛玉衡为何将人放走。
后来还是卫无忌匆匆赶来,不知带来了什么消息,这才让薛玉衡避过一劫。
隗公公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将当日秦落羽在陵君行房里照顾了一晚上的事,事无巨细告诉了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