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衡担心秦落羽:“绝影,你先别管我,赶紧先去救我师妹!”
绝影拎着薛玉衡一路飞奔,“不急。”
绝影不急,薛玉衡急了:“你没看到她被萧尚言带走了吗?怎么就不急了?”
秦落羽要是再被抓回去,那他舍身藏粪桶是为了啥?
搞了半天藏了个寂寞啊?
身后追兵喊声逼近,绝影身形愈快。
他回答薛玉衡的声音被疾风吹散,然而薛玉衡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的话。
“皇上会救。”
*
萧尚言不顾岑七等人的劝阻,从京都栎阳一路狂奔而来时,整个人几乎处于失控边缘。
他几乎不敢想,如果秦落羽已经离开大秦国境,如果找不到她,会怎样。
此刻,当秦落羽好端端站在他身前,欣喜地依恋地瞧着他时。
萧尚言仿若在油锅中煎熬的一颗心,才算结束了酷刑,终于回归它原来的位置。
他以为他和她来日方长。
然而这场变故,却让他再次意识到,哪怕种下情蛊,他却仍然难以掌控她和他的命运。
至少,现在还不行。
陵君行远比他想象的要更难对付。
“尚言哥哥,你怎么了?”
见他盯着自己半晌不说话,秦落羽有些不安。
萧尚言摇头,声音有些嘶哑:“没什么。”
秦落羽犹豫了一下,轻轻地伸出手,主动抱住了萧尚言。
虽然女孩的动作很是轻微,可是萧尚言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这还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不排斥他的靠近,反而,还主动抱了他。
“尚言哥哥,我以后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女孩抱着他,声音又轻又软,带了些许委屈,“我好想尚言哥哥。”
数日不见萧尚言,秦落羽只觉心内隐隐不安和惧怕的同时,更有令她有一种坐立不安难以形容的感觉。
这种感觉会让她抓心抓肝的难受,迫切想要见到萧尚言。
她自然不知是情蛊作怪,只以为那种难受便是想念。
听到她这句“我好想尚言哥哥”,萧尚言只觉不眠不休疾驰数百里的辛劳,瞬间便消失殆尽。
他拥住女孩,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眸光深深,心潮涌动。
女孩清澈如琉璃般的眸回望着他。
她似乎有些不安,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萧尚言再也忍不住,低眸吻了下去。
秦落羽瑟缩了一下,却并没有躲开,鸦羽般的长睫颤动得厉害,她紧张地抓住了萧尚言的衣袍。
她不可以躲开萧尚言。
秦落羽想,她躲开,会惹尚言哥哥生气的。
她再也不要像上次那样,惹尚言哥哥生气了。
萧尚言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的不抗拒,她的乖顺承受,她揪住他衣袍的动作,于他而言,已然是最令他血脉贲张的回应。
萧尚言拦腰抱起女孩,大步进了内室,将女孩放在了床上。
他解开她的衣带时,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却仍旧没有推开他。
萧尚言的动作到底还是顿了顿。
“公主。”萧尚言的声音哑得厉害,“公主可是......害怕?”
秦落羽睁眼,明澈的眼眸里带了几分羞涩。
萧尚言听到她轻声说:“是尚言哥哥,我就不害怕。”
萧尚言只感觉自己脑海里有一根弦彻底断了。
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难以控制地向着四肢百骸游走。
女孩的衣衫被一件件褪下,萧尚言的眸光愈发深沉炽热起来。
岂料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重重敲响:“将军!”
是守城将领的声音,带了几分焦灼和急切:“陵国军队撕毁交好条约,突然发动夜袭!”
萧尚言眼底的炽热一瞬间冷却。
他捡起衣衫,裹好犹自有些懵懂的女孩,匆匆出来。
守城将领与扎合铁正候在门外,神色凝重。
城外喊杀之声已是清晰可闻。
萧尚言沉声道:“他们来了多少人?带队将领知道是谁吗?”
守城将领道:“夜黑难以辨认,但不会少于五万人。不过将军放心,咱们先前按照将军的命令,早已有所部署。”
萧尚言思考片刻,“让其他城池各自做好迎战准备,互相策应支援,谨防对方声东击西,别有企图。”
冀州城一战,萧尚言对陵君行诡谲的用兵之道记忆深刻。
不管来的是不是陵君行,此战都绝不能掉以轻心。
守城将领急匆匆领命而去。
扎合铁却没有走:“少主,此地危险,还请少主紧急离开,即刻启行回栎阳!”
本来按照扎合铁与岑七的意思,少主根本就不该离开栎阳。
朝中暗潮汹涌,那些被打压下去的势力,随时都有可能死灰复燃。
这个时候走,万一出了乱子,怎么兜得住?
怕是一个不慎,先前所有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
可哪怕扎合铁与岑七跪地苦苦挽留,仍未能阻止少主亲自来寻三公主。
他执意要来找三公主。
扎合铁担心萧尚言安危,是以这才亲自跟来了。
本以为接了三公主,明天就可以回去,没想到临了还是出事了。
好在萧尚言对他的话并无异议,点了点头,当即便带着秦落羽离开。
眼下陵国突然发难,怕是朝中局势更为动荡。
边境驻防,先前他早已布下应对之策,此战交给守城将领已然足够,他必须要尽快赶回栎阳才行。
萧尚言先前嘱咐过守城将领,要谨防陵国军队声东击西,别有企图。
却不想,一语成谶。
陵国的确别有企图,只是他的企图,并不在攻城略地,而是在于三公主。
一勾弯月挂在天边,黯淡夜色里,幢幢人影静静地立于山影下,等着他们一步步靠近。
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时,萧尚言是真有些佩服陵君行了。
也是着实胆色过人,身为陵国皇帝,竟敢孤军深入大秦国境。
他就不怕此行,有去无回吗?
萧尚言凝目望去,只见起起伏伏的人影,竟是多得超出他的想象,更是数倍于他和扎合铁所带的侍卫。
陵君行是如何能让这么多人跨过大秦国境的??
如水月光下,陵君行的目光远远落在萧尚言怀中的女孩身上。
她披着一件披风,脸蛋隐在兜帽下,看不分明神色。
接到薛玉衡派黑羽鹰隼送回的急报时,他和卫无忌刚到洛城没两天,立刻便让绝影联络了先前潜入大秦寻找秦落羽的暗卫,前来接应薛玉衡。
而他自己也立刻带了数名侍卫,从大秦国这座边境小城入了城。
他料定战争开始后,萧尚言定会第一时间回栎阳,是以,在这个山势险隘的地方,设下了埋伏。
卫无忌带军攻打小城,不过是为了牵制守城驻军的军力。
真正要伏击萧尚言救回秦落羽的,在这里。
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陵君行低沉的声音随着夜风,清楚地传到萧尚言的耳里:“萧尚言,留下她,朕放你过去,绝不食言。”
萧尚言面色暗沉,揽着女孩腰身的手紧了紧,看了眼扎合铁。
扎合铁会意,手中弯刀劈下,侍卫们拔刀出鞘,一场恶战瞬间爆发。
扑面而来的刀光血影中,秦落羽吓得回身紧紧抱住了萧尚言。
萧尚言轻轻抚了抚她的发,柔声道:“别怕。”
这一声低低的安慰,仿佛带有奇异的效果,秦落羽的情绪果然稍稍平静下来。
陵君行顾忌萧尚言怀里的秦落羽,是以围住萧尚言的侍卫,只是试图活捉他,并未下狠手。
然而萧尚言带的侍卫并不多,终究寡不敌众。
萧尚言的人且战且退,退入一处山林中,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除了萧尚言。
去年崀山道中的逃亡一幕,似乎再次重演。
只可惜这一次,他们的运气,没有上一次好。
陵君行的人步步紧追不舍,根本没有给他们喘息的空间。
“少主,他们要的不过是大秦三公主。”
扎合铁的目光在萧尚言身边的秦落羽身上转了一圈,“不如——”
不如拿这位三公主做人质,换得少主脱险,是唯一的路。
萧尚言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不必说了。”
“可是咱们经不起再一次失败了!当日北地一战,已经动了咱们的根基。”
扎合铁跪下,声音里带了几分沉痛,“咱们蛰伏筹谋这么久,才看到一线曙光,少主难道执意为了一个女人功亏一篑吗?”
萧尚言看了眼扎合铁,只给了他冷漠的四个字:“想都别想。”
他为了三公主,都心甘情愿种下情蛊,早已存了必死之念。
他要的,从来都只是秦落羽而已,只要她能留在身边,其他的,他根本不在乎。
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昏暗的山林里,萧尚言敏感地发现身旁的女孩身体颤抖得厉害,手心里渗出汗来。
萧尚言心里一紧:“怎么了?”
女孩眉头紧蹙,“不舒服......”
全身上下,仿佛像是有蚂蚁在轻轻咬啮肌肤,说不出是疼,还是什么,让她非常难受。
萧尚言脚步陡然顿住,抬头看了眼天色,猛地意识到,今日便是七日之期。
他吩咐队伍暂停,抽剑划破手掌。
鲜血涌出,滴落女孩嘴中,她皱紧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
扎合铁注视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抹暗光。
崀山道兵败一事,他听岑七说过,少主为了这位三公主,不顾身后追兵,竟执意放慢行进速度。
没想到,他也会落入与岑七相同的处境。
岑七不敢违背少主的命令,可他扎合铁不一样。
大炎复国,成败在此一举。
怎可因一个女子,就让所有的计划终止。
“少主,让公主喝点水吧。”
扎合铁缓步走到萧尚言身侧站定,递过水囊。
萧尚言接过水囊,打开来正要递给秦落羽,扎合铁出手如电,一掌斩在了萧尚言后颈上。
水囊掉在地上,里面的水流了一地。
扎合铁冷着脸扯过惊恐的女孩,寒光一闪,一把长剑架在了她脖颈上。
有生之年,秦落羽第三次成了人质。
只可惜这一次,她在情蛊的作用下,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根本没有上两次的从容镇定,又惊又怕下,只知道哭着喊“尚言哥哥。”
陵君行远远听着女孩的哭喊,一句话都没有说,按照扎合铁的要求,让开了一条路。
眼看着昏迷的萧尚言在侍卫的保护下,退出足够安全的距离,走得不见踪影。
扎合铁才一把将秦落羽推下马,转身疾奔而去。
他其实本想一剑杀了秦落羽,毕竟她死了,少主才能真正死心。
然而,他也知道,秦落羽真死了,陵国皇帝绝不可能如约放他们离开。
反正她身上有岑七种的情蛊,三月内没有少主之血做解药,必死无疑。
秦落羽被推坠下马时,脑袋重重撞在地面上,沉闷的痛楚袭来,她晕了过去。
*
洛城行宫。
陵君行沉默看着缩在一角发呆的女孩,终于开口:“吃点东西吧。”
她并不回应,甚至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那天他带她回来的路上,她哭了一路,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要尚言哥哥”,嗓子都哭哑了。
回到行宫已然几天,她连门都不肯踏出一步,只是默默地蜷缩成一团,偶尔看向他的眼神,盈满惊惧。
薛玉衡说她中了巫蛊之术。
陵君行实在不能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巫蛊之术,竟会将她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他一度怀疑自己救回来的根本不是秦落羽。
他的女孩,唇角永远带着弯弯的笑意,会扯着他袖子撒娇,会甜甜喊他夫君,偶尔还会扁着嘴假装生气,看他无措哄她,在他怀里笑得开心。
她遇到什么事都不曾慌乱过,哪怕曾经被刀剑架在脖颈,也依然淡定自若。
她怎么会只知道哭个不停,只知道喊尚言哥哥,怯生生那么畏惧,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陵君行甚至都不能碰她,不能靠她太近,不能问她发生了什么。
因为问了,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何到了大秦,在大秦遭遇了什么。
从头到尾,除了哭,就只会那么一句“我要尚言哥哥”。
若说她现在的心智只有七八岁甚至三五岁,陵君行可能都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