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羽是被激烈的争吵声吵醒的。
头疼得厉害,就好像是陷入沉睡中的人,被强行从梦中拽出那样难受不已。
耳边乱成一团,有人在吵架,吵得还很凶。
一个女人的声音激动道:“我女儿莫名其妙在你们这里怀了孕,你们什么说法都没有吗?”
另一个更年轻些的女人声音客气又冷淡:“阿姨,您女儿住的地方是女性病人专区,男的轻易进不来。而且她昨天还是好好的,这一夜之间,突然大了肚子,怎么可能跟我们有关?没准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们胡说!我女儿好好住在这里,这几年都没什么事,怎么可能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是招惹了,那也是你们疗养院的问题!”
“您要是这么说,那我们可就没办法了,我们这里的视频监控可是清清楚楚显示,她昨天还正常。”
那个年轻的声音更冷淡了,“我们这里是疗养院,还住了许多其他的病人。您再这样吵闹,那我们就只好叫警察来处理了。”
先前那个女人气愤道:“那好啊,你们现在就叫,我就在这里等着......”
秦落羽努力睁开眼,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盏云朵状吸顶灯。
她缓了缓神,略有点滞涩地侧过头去,看向那两个正在她床头吵架的女人。
一个穿着一身职业套装,脸上带了客气的冷淡,一个是个衣着讲究保养得体的中年妇人,此刻因为愤怒脸都气红了。
那是她的妈妈徐筠英。
徐筠英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猛地抬头,一眼看到睁着眼的秦落羽,陡然僵住。
随即,她哭着冲了过来,抓着秦落羽的手,哭得稀里哗啦。
四年了。
她的女儿昏迷四年,而今总算是醒过来了。
秦落羽还未归位的神魂,在这近乎撕心裂肺的哭声中,终于归了原位。
缘空寺的大火,昏迷的薛玉衡,远在郾城的陵君行......
好像都成了隔世的梦一般,那么遥远,那么触不可及。
她回来了。她真的从缘空寺回来了。
那她的孩子......
秦落羽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腹部,摸到的刹那,提着的一颗心,陡然松了下来。
仿佛是为了让她放心般,那孩子还轻轻踢了踢她的肚皮。
秦落羽的眼里,竟忍不住涌出热泪来。
孩子还在。
她和陵君行的孩子,竟然还在。
徐筠英还在哭,一边哭一边泣不成声地说着什么。
秦落羽从她的话中,断断续续地拼凑起这四年的生活。
四年前,大二那个暑假,十九岁的她独自去四川旅游,结果,在一座名为缘空寺的寺庙中突然晕倒。
父母赶去四川,接她回家,一番医治无果后,将她送进了这个城市最好的疗养院继续康复治疗。
此后,她一直昏迷至今。
就在昨夜,她的肚子突然无缘无故大了起来,照顾她的护工阿姨早上发现不对劲,赶紧通知了徐筠英。
徐筠英匆匆赶来,眼看着疗养院的医生对秦落羽一番抽血B超等各种检查后,给了她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秦落羽怀孕了。
她当时就急了。
徐筠英昨天也来看过秦落羽,女儿一如往常,没有半点异样。
突然之间就怀了孕,还被医生告知胎儿已经六个多月,很健康,徐筠英血压冲顶,差点没晕过去。
因为觉得太过不可思议,情绪又激动了些,这才和疗养院的服务经理吵了起来。
这会儿情绪平静下来,徐筠英也自觉有些不在理,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
她抹着眼泪小声道:“落落,你说你是不是真招惹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会突然肚子里怀了个宝宝啊?”
要不是医生指着B超显示仪让她看胎儿的样子,徐筠英真的要怀疑女儿肚子里可能是个怪胎。
秦落羽沉默了好一会儿,“妈,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想先回家,可以吗。”
“可以可以,妈这就去帮你办出院手续。”
徐筠英忙不迭地出去了。
走出疗养院大门,坐上回家的车时。
秦落羽望着车水马龙的长街,琳琅满目的招牌,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时竟失了神。
重回她的世界,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开心。
她能穿越回来,很显然在那个世界是已经死了。
陵君行从郾城回来,知道她和孩子都没了,他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吧。
徐筠英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女儿的神色,“落落,你怎么了?这好不容易醒了,怎么一点不开心,反而像是要哭的样子?”
秦落羽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没事妈,我就是,不习惯而已。”
“可不是不习惯,你知不知道你一躺就是四年,这世界变化有多大。”
徐筠英感慨地说,“现在出门都不用带钱,全都是刷手机支付,妈妈出门连钱包都不用带了。待会妈带你去趟超市,你就知道了。”
徐筠英在家附近的超市停车,带着秦落羽去超市采购了许多吃的,回去就进了厨房,给她做了一大桌子菜,又专门为她炖了虫草鸡汤。
她坚持要秦落羽喝了一大碗,“你这突然怀了孕,得补充营养。”
秦落羽没办法,只得勉强喝了。
这一大桌子菜,每一样都是她曾经最爱吃的菜。
以前每次她从学校回来,徐筠英都会亲自下厨给她做这么一大桌子菜,她每次都会有说有笑,吃得很开心。
可眼下,她竟有些食不知味,吃了一点,便借口要洗澡,先回房去了。
花洒的热水劈头浇下来时,秦落羽的眼泪仿佛也被那热水勾了出来,完全止不住。
那四年,好像是一场大梦。
而今,梦终于醒了。
她却再也不是四年前那个她了。
她带回了和陵君行的孩子,可是却再也见不到陵君行了。
秦落羽终于整理好心情出来时,就见徐筠英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她扫过秦落羽微微红肿的眼,叹了口气:“女儿,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跟我说说,你肚子里孩子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