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二日,七皇子果然下来耀武扬威。
伧元冷哼一声,桃花径自翻着胡天凉的新话本。
“你当初打本皇子时,便应当想到有今日。”七皇子站在桃花牢狱之前,黑压压的影子盖住了一片光亮。
“……”
“打开狱门,”七皇子轻声道。
紧接着是一阵哗啦啦的铁器碰撞之声,“开此门作甚,开那个门!”
桃花抬头看了一眼,那厮指的是伧元的牢狱。
“是,”桃花眼前的锁链重被放下,狱卒又哗啦啦解开了伧元面前的狱门。
伧元一双老眼扫过七皇子,低沉的嗓子明显有些沙哑无力,“老衲好歹是元尊大人亲赐的副将,七皇子还是手下留神。”
“哼,元尊那么忙,哪里会记得那么些东西,这缺心我不能赶尽杀绝,杀个副将岂非举手之劳。”七皇子抽起一口尖细的宝剑,在伧元的脖子处轻轻比划了两下,又缓缓移到了心口,“要怪,”七皇子的声音忽然变得细气阴沉,“就怪这个缺心。”
七皇子扭头看过去,桃花也正好望过来,一时之间,空气仿佛融在蜡里,凝固异常。
“等等,”桃花吐出二字,合上了话本。
“……”仿若见到心中所想,七皇子缓缓地勾起唇角,得意万分。
“且让,”桃花走到自己牢狱门口,眼中染上凝重悲戚,“且让咱同伧元告个别。”
“…你说什么?”七皇子将眉头拧作麻花,玉色的脸蛋重新布满阴霾。
桃花叹了口气,“好歹朋友一场,告诉咱你那宝贝都藏到了哪里,日后头七祭日定准时拜祭,多烧些纸钱。”
“……”伧元淡定地看着桃花,“老衲的身家本就是金光寺,若将军想取,便把金光寺几尊佛像拿走罢,老衲多谢将军烧纸。”
“……”七皇子已是青筋跳动。
“嗤拉!”
七皇子细剑一收,将桃花眼前的铁栅栏砍豁一个口子,“你竟如此无情无义?!”
“哈?”轮到桃花纳罕,“明明是你杀的人,怎就轮到咱无情无义?”
“他不是你的心腹?见他身死,你竟如此…如此!”
“啧!”桃花打断七皇子,“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谁都有没命的时候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人杀得不痛快,七皇子左右踱了几步,厚重的官靴踩到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笃笃的响声。
最终仿若做好了选择似的,七皇子在伧元面前站定,“虽不能解恨,但你死定。”
细剑再也没有犹豫,果断地冲入伧元心口。
“嘎嘣!”
“……”
伧元面前突然出现一道火红的细影,张嘴便将宝剑咬成了两截儿。
“嗯?”七皇子忽然看向桃花,难以置信地大笑起来,“哈哈哈……”
“……”桃花淡淡地看着七皇子,伸手将狱门给捏作一处,又淡定地钻了出来。
“原来还是在乎得很啊。”七皇子笑着,“就让你看他死在面前吧!”
桃花走入伧元的牢门,看着七皇子一步步退却。
“吵死了,不要扰咱看书,兵书诡昳,非尔等小儿可谙。”桃花抓住七皇子脖颈,出了狱门,将其一把扔向牢狱外头。
“嘭!”狱卒也一并扔了出去。
只见桃花重又钻入自己的牢狱,将铁栅栏一根根地给掰了回去,紧接着便掏出蒲团,靠在了角落里。
伧元看得清楚,这新话本叫《大道南》。
是啊,伧元气都懒得叹,大道实难,难于求生,难于登天,更难的是要做桃花的副将……
小红回到桃花身旁,捧起一本《东梁国纪事》。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滚子摇头晃脑,声音艰涩,却教几人均是陷入了沉思。
金光寺也有桃花,不过是为了禅房雅客而种,山中岁月迟缓,山下花谢,山中却只长出花苞,一朵朵淡粉色的花骨在高处含着那几丝精气,待来日暖阳一到便能展开花瓣……伧元闭上眼,想起年少时的趣事,不禁荡上一抹十分由心的笑意。
“当年,我同师弟曾摘了桃花换酒,被师父罚了万遍的佛经。”伧元忍不住流露道。
“这可不像你做的,”桃花眼也不抬道。
“年少之事,谁能说清道明。”
“这时候耳吉草该收了,春猪一杀,便要下地耕田,再下几场雨,便省的引水挑担了。”桃花想起木里村的时令,芪枣懒散的模样在脑中一闪而过,家里全凭她在维持啊。
“……”原来这桃花也是贫苦出身,伧元深深看了桃花一眼,穷苦孩子何故养成这般性子。
一夜平静,直到七皇子又气势汹汹进了狱门。
新来许多狱卒,将桃花面前一层铁栅栏加固许多,长长短短的铁条封在栅栏上头,只留下丝丝透出光亮的缝隙。
“……”
桃花沉默片刻,开了尊口,“你这般过来,那什么尊者没跟着你?”
“你这般能耐,要什么尊者!”七皇子望着缝隙当中的桃花,一张白脸被栅栏掩作许多小块儿。
“你那尊者看上咱这灵宠,送你找打,好挑咱的错处,”桃花顿了顿,“知道咱为何不打你么?”
“…你!”
“是啊,咱是为了七皇子的性命啊。”桃花摇摇脑袋,“以前只觉你蠢,现如今……你是蠢出了十八天外,倘若飞升只靠蠢,你怕是早不在这世上待着了。”
“你!”七皇子气急败坏,却偏生觉得此人有理,几次出面请尊者前来,尊者尽数拒之不理,只让他稍安勿躁……奈何他只能独自待着侍者前来。
“日后传出去,缺心将军大赞七皇子飞升有道,怕是殿下极有面子啊。”桃花语气松快,听出来心情不错。
能看到胡天凉新本,谁人脾气能不好。
七皇子并未昏了头,骂了一阵便走,就是伧元再看桃花,且得费些功夫,透过这几乎密不透风的铁墙,只能隐约看出那头是在看书。
“咯吱咯吱……”
“将军,你那处是在作甚?”伧元好奇问道。
“醋笋。”
“嘎嘣嘎嘣……”
“将军?”
“鹅掌。”
“哗啦!”
伧元熟悉这声音,这是翻页了。
敢情住次监牢,只他一人受罪。
“将军,我们何不逃出去?”伧元明目张胆当着狱卒问道。
“咱怕是没空。”
“将军,青云军群龙无首,怕是早就军心不稳!”
“这点耐性都没有,没资格做咱的兵。”
“……”呸!说得比谁都冠冕堂皇。
“……”狱卒脸皮抽了抽,依然坚定地守在原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