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伧副将,将军去了何处?”
“……悼念故人去了。”伧元望着日渐稀落的林木平原,驼色的袈衣苍郁一片。
禅魔岛。
距离战场很远的一片孤岛,荒凉无人,土质酸涩,唯有丛丛低矮的灌木荆棘能添些绿意。
浪花层层堆叠碾压,将岸边沙石咬出波浪形的痕迹。
小坟包在岸边静静地矗立着,两道人影在火舌后面颤颤巍巍显露出来,其中一人嘴中还念念有声。
“……有本事教那楚天翊给你烧香烧纸钱,说白了咱这徒弟当的,什么也没得,夜神那好的东西,你若给咱,咱能不要?”
“哎~好歹也是下了九泉,还望能保佑咱飞升发财,早日见到娘亲……保不齐阴间混上了官儿,咱混不好还得去投奔你……切,你这臭脾气,能混上官才是见了鬼……”
“滚子,你也好好看看,这人还教你学过字儿。”桃花对着一截刚刚冒头的蘑菇说了句话,顺便从菌褶中掏出一颗孢子吞了下去。
小红认真地作了一揖,又在坟头添了两只糖瓜儿。
几人吹了会儿海风,看着那一小撮烧成灰的纸钱、悼文飘到了海岸,又随着银屑般的海浪起起伏伏,逐渐翻入了海水当中。
桃花吸吸鼻子,鼻头吹得有些泛红,“难不成真是张遗书,什么多余的也无?”
手下半黄不白的布头被来回翻弄,左右还是那几个字。
“徒弟,老夫就认你一个徒弟,天道不开眼,老夫寿命已尽,又不愿死的无声无息,便托人告诉你。正如你所愿,日后可为老夫烧香烧纸钱,黄离远留书。”
“罢了,”桃花将布头塞入怀中,冲着石碑拍了几拍。“师父,咱走了。”
石碑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吾师黄离远,天下第一抠。”
“啪!”
石坛里燃白的香屑应声而断,重重地摔落坛中,散作几瓣。
“嗯,知道就成,你徒弟是干大事的人,以后来的不勤,你也不要责怪,想来你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桃花没心没肺地安慰一番,终于离开了禅魔岛,头也不回。
“哦,”桃花忽然嘱咐一声,“滚子忘带了,小红去抗一下。”
“……”
禅魔岛依然是一座孤岛,只不过又多了一座孤坟。
风吹大了免不了有些伤春悲秋,桃花开了一壶桃花醉,在青云后营坟包处独酌。
酒香满营,满军将士无人敢去打扰。
伧元自带一酒杯过去了,“为生灵醉,为将军饮,佛祖不会怪的。”
桃花看着伧元粉嘟嘟的胖脸,这胡子也渐渐长出了原先的仙风道骨,果真是越发人模人样了。
“这坟包底下也无东西,明日拆了罢。”桃花看着老蔡的墓碑,无论如何,都是没有枣吃了。
“……是。”伧元叹口气,看着乌七八糟的碑文不知在想些什么。
“噼啪!”一道闷雷疏忽响起,近处天色缓缓变得暗稠。
伧元迟疑数下,看向后面的营包。
将士快奔来报,西头营灵石用多了,忽然渡起劫来了,元婴大圆满修士,渡的是化神期的劫。
“这…”伧元看向桃花,“不若教他出去渡劫?”
“也好,”桃花看了看头顶的结界,“若是尽在营中渡劫,这结界早晚要坏。”
“噼啪!”
那道雷骤然而下,朝着桃花横劈下来。
桃花手中的酒杯只抖了一下,一身浅黄色的半新纱裙霎时间变得破落不堪。
“呷!”伧元蹦着跳到远处,看着桃花直咋舌。
“咕咚,”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桃花站起身便往外走。
“噼啪!”
又是一击劫雷只轰桃花脑门,教桃花头皮发紧。
桃花加快速度,火速向营外跑去。
“噼啪噼啪~”
劫雷如长眼睛一般,憋着力气一股脑打下来,道道冲着桃花奔去。
“没长眼睛啊你!”桃花正气着,一冲而起,奔向劫雷中心,一时间竟有些万夫不当之势。
“……”劫雷也移动起来,再看下方是个连跑带跳的青云军修士。
原是收到了指令,要跑出营帐渡劫。
桃花收起拳头,打道回府。
这顿雷,真是教人什么心情也无,好容易想到的悲诗,全他娘的给忘了!
“噼啪!”
一道劫雷如针入海,重新打到桃花身上,教桃花再生不出半分脾气。
眯着眼看去,那修士确是在阵法渡劫,可这也实在太近了!
“你,”桃花看着近处一个青云兵,“出去告诉他,再跑远点。”
“是!”
远处那修士傻乎乎看看天,又神色复杂地望着桃花,好似桃花做了什么背叛之事。
“噼啪……”
太慢了,跑得太慢了……桃花闷着一口气未发,再催人去赶时,已经看到袅袅娜娜的祥云。
仙音阵阵,彩云聚气,有仙娥舞之乐之,好一派祥和美满的化神异像……个屁!
平生哪吃过这闷亏,偏偏又不好发气。桃花鼓着腮帮子进了帐,那屁事儿没干,美滋滋进阶的修士被伧元嘱咐,切要偷偷乐着,莫要教桃花看见。
立下军令,再有渡劫者,有多远走多远,但可叫上几名兵将护法。
此事,略略翻篇。
然,另有一事,迟迟未有结果。
数日前,伧元早早派下招募令,发遍四洲。可如今,军中冷清,门可罗雀,迟迟未有人人前来应募。
这到底是为何?
伧元百思不得其解,利用多条暗线多方打探,方才知晓其中缘由。玄武世家公子楚天翊,大招天下能士,善笼络人心,手段高明。四洲愿往战场的高明修士尽数去了楚家军,剩下的尽是些自己都瞧不上的三流子,即便想来,在战榜处便被淘汰了……
唯利是图的家伙,定是闻到了什么风声,看着温文尔雅,怎么干的这么不是人事儿,怪不得将军不喜!伧元心中暗骂,又着手去写新令,眼下人手太少,这招募令还应更诱人一些。
元尊大人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但…封阵时,定有一场恶战。眼下的宁静,怕是不长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