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伧琉愿替为受过。”
一声清吟,清凉通透,好似梵音磬鼓,在天地间清凌凌一响,立刻化浊为清荡恶留情,直惹得人心一震,神思一明。
那袭白袈盛雪,如同冰绡轻裁、凌霜素染。饶是怨恨冲天,血气浊浊,也侵蚀不得这般圣洁光明的所在。
明明是沧海一粟的存在,却在这浩海显得茕茕清渺。
众人只见此人来,却不知是何时成了焦点,连却手心的法器与鲜血都变得臭不可闻起来。
若非佛陀降世?
“贫僧本无意冒犯,却见不得千万生灵涂炭,还望诸位海涵。”伧琉俯首一拜,身后二人也跟着弯下腰身。
“你究竟要做什么?”方才的老者神色复杂,这和尚有些本事,却不知意欲何为,他以为只凭他一人之力能挡住这场战事不成?
“贫僧何德何能,又能在这战场做些什么,”伧琉半阖双目,微敛下颌,“贫僧前来为逝者超度,愿今后再无祸事,再无枉死怨灵。”
“那法师还请自便吧。”
“师弟,”伧元见着无相海上白裟,一时间情同深处。见世人为争端而去,却又无力相助,此种煎熬内疚对师弟来说是最为厉害的惩戒。
那袭白裟亦遥遥看了过来,对伧元略显苍老的眼睛对到一处,“师兄千万小心性命。”
“师弟放心。”伧元声音小若蚊蝇,却丝毫不担心伧琉听不见。他这师弟同他不一样,他生来长着一对悲天怜人的耳朵,即便身处九重天宫、阿鼻地狱,也能听见万里之遥的悲苦世情。
“哎,”作和尚的,始终和这些寻常的修士不一样,这份心情,连同桃花都觉得有些沉重,“伧琉法师,你看着点,那边是咱青云的兵,到时候先紧着我们超度,别让人等急了。”
“既然小友有求。”
“嗯,”桃花利落的飞离此地,回到了青云一军的地盘儿。
“咱同那伧琉是故识,方才商量好了,你们若死了,先紧着你们超度,好让你们快些转世投胎、修仙成道啊!”
桃花一落地,便同诸位将士说清楚了,可这反响却不如想象中那般热烈。
“怎么?”这等事虽小,好歹也算特权,现在这世道不是事事都讲先来后到强权优先?
“是!多谢将军!”有个将士抢先开了口。
“多谢将军!”
“生死难料,能抢先去投胎也不错!”
“将军费心了!”
“……”
“嗯,”桃花点点头,“都机灵着点,能不死就别死。”
“那是!”
“将军英明!”
“……”
伧元可知道他们为何如此,桃花犯险救新兵,教他们心中踏实不少。这等举措,其他的将军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除却人缘差、爱惹事,桃花算得是个厚待下属,爱惜兵将的好将军。不说别的,就说四洲之内,怕是没听说过哪个军营灵石是随取随用有求必应的。
“……”这般受到爱戴,天盟的将军倒是始料未及。不过,兵少么,自然关系处得也好,若像他这般带兵五万,怕还不及他。
伧琉已带着二人盘腿坐下,三人双手合十,口诵心经。周遭的战乱昏浊仿若在那一隅清荡开来,自成一方慈悲世界。
“都给咱清醒点!”桃花打退个欲要偷袭的浩气教教徒,一语惊醒浑浑噩噩的兵士。
“是!”
桃花的厉害被浩气教教众深深领教过了,此刻少有人前来挑衅,只待桃花凑近时方才急急闪躲,一个个好似见了鸡的米虫子,一瞧就软,一眼就退。
桃花如此行径,敢来找一军麻烦便少了,青云一军意外的成了损失最少的军队。
“啪!”桃花又扔一人入海,一时间兴趣缺缺,正好打算去瞧瞧恶地布下的新禁制。
正转身欲行,腰窝突觉一片阴凉,一道鬼魅的身影贴在身上,紧接着便是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
桃花翻身打掉此人手掌,正巧见是熟人,“好端端你竟丢下我跑了,这是给你的教训。”
“方才确是没打完,”桃花笑笑,指尖引来一小撮劫雷将腰上的痕迹烧灼的干净,“鬼钉对咱可没什么用,何况还是这么不入流的。”
鬼钉上次在夏贞那处便领教过了,鬼气做的东西,只要灼以阳火或烧以劫雷便可,若说旁的雷灵根休是没有劫雷,她可是多得很,被天雷劈多了,随手便是一道劫。
“见识不少,”女修拉进同桃花的距离,一双纤手游弋点刺,影影绰绰,算是要找到破绽,吃尽桃花的豆腐。
桃花也算初次碰见如此喜爱近战与擅长近战的修士,此刻浑体心神都调动起来,轻飘飘的肉骨皮囊仿若真正有了用途,闪避出身皆是轻快敏捷,如同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咔!”
女修抓住机会猛然捏住桃花腕穴,指甲豁然刺破那层韧皮,直扎进了肉中。桃花也欺身而去,避过其右手爪风,直顺着女修长臂一扯一扥,将这条手臂以十分诡异的姿态折到了女修身后。
二人动作极快,相残的速度还不到一息。
女修飞快退后几步,面上带着浓厚的诧异,可见身体上的痛苦远远不及桃花给她带来的疑惑。
桃花与女修快速分离,将手腕上流出的血水引入瓶中,明明见骨的伤痕也快速得止住了血流。
桃花有些兴奋地想着,若是每每受伤都能将血水收集起来,怕是很快便能攒够许多了。届时便不必特意取血。
“你是什么人?”女修变得慎重许多,左手按着右臂与肩膀的接口,“咔”一声将胳膊掰回了原位,只是右臂已然耷拉下去,要想和方才一样灵活有力怕是不大可能了。
“青云一军将军,将军一将。”桃花假惺惺道着可惜,“这样打下去咱不是占便宜了吗。”
“是啊,你总要疼惜我一下嘛~”女修忽然笑起,随之而起的还有一道香风。方才那张阳阳不分的脸蛋忽然变得明艳动人,那身绿油油的道袍油然飞荡开来,勾勒出窈窕的身形。
桃花眨眨眼,这海上凭空的,怎还出现了草叶?是她看错不成。
草叶纷纷扬飘落,女修身处其中,或行或舞,其步法飘逸、空灵,每一脚落下都攒动数条枝叶,散若花开。
这女修寻常坚毅的五官似是紧闭的昙花莲苞,几步走下来已蔚然撑绽开来,飘飘然有若明兰盛世。
桃花恍然,这竟是从未见过的美人计。
“咱可不吃美人计,呵呵……”
伧元只见桃花目光凝滞,嘴角微扯,口中还念念有词,似是魔怔。
“不好,”伧元大喊一声,“破了魅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