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皇帝脸庞上没有半点畏惧可言,甚至是平静无澜的。
兴许他这个二儿子并不清楚,他这个皇帝向来不惧流言,那些年之所以不惜一切手段都要堵住悠悠之口,只是因为那个人害怕。
如今害怕的人死了,他又有何惧……
往后世人要怎么议论评判,是世人的事情,与他无关。
“你打算怎么弑父呢?”皇帝非但不惧,甚至还上下打量了几眼李弈辰,眼神里清清晰晰的冷嘲。
“父皇还记得母妃当年是怎么死的吧?”李弈辰淡淡地开口道。
而在他话音落下,他身侧的随从抬手扯下了军盔,赫然映入眼帘的,是数十年前从大理寺退隐下来的司阁主安林。
安林一手撑着伞,一手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小瓶毒酒递过去,淡哂:“陛下,这杯酒,也是我和奕王敬您的。您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只为奕王而来。”
言下之意很明确,她只报复害死奕王的罪魁祸首,皇帝和李卫儿。至于他们的孽种顾予棠,往后这余生,足够他悲痛,自然也不需要她再做什么。
皇帝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安林,渐渐地明白过来一些事情,眼底的嘲讽更甚了。
李弈辰见皇帝迟迟未动,温声劝道:“父皇,这是儿臣能为您想到的最体面的死法,若是您有任何想要抵抗的念头,就别怪儿臣无情了。”
这一日,汉山大雨倾盆,恶劣阴沉的乌云遮蔽着汉山木林,偌大的林宫内外一时显得格外空荡荡的冷寂萧然。
皇帝接过了安林递过来的毒酒,拿在手里把转了一会,声音缓淡地说:“亦辰,父皇接过这杯毒酒,并不是父皇向你低头了,你要知道,整个北昭,手握兵权的,不止唐大统领一个。你即便真的弑君,也不见得能安稳地坐上这个位置一天半日。”
“多谢父皇劝告,能坐这个位置多久是儿臣自己的事情,就不劳父皇费心了。”
皇帝看了看他,淡淡地敛了眸,十分从容地饮下那杯毒酒。
皇帝并非是个愿意轻易妥协的人,若不然,他也不会坐上这个皇位。
面对李弈辰的围剿,皇帝也没有半点惶恐,他之所以这样轻易饮下这杯毒酒,只是一时难以承受心底深处的巨大悲恸。
皇帝扔了手里空了的瓷瓶,一步一步缓缓走回马车,把马车里的人儿重新抱起。
他低头亲吻李卫儿冰冷的嘴唇。
一遍又一遍,轻声呢喃:“卫儿。”
皇帝是个骄傲的人,正因为骄傲,这一生得到的东西太多,只要他想要,就没有他得不到的。
唯独李卫儿,他从未真正拥有。
也因为年少轻狂时,险些把李卫儿逼死的那一次,让皇帝再也不肯主动见她。
因为害怕失去。
那种失去的感觉,皇帝尝受过一回。
他以为只要不再威胁相逼,就再也不会发生。
只是最终的结局,还是他抱着这具冰冷的躯体。
还是觉得害怕。
哪怕雨下得这样大,却还是觉得心脏某一处被挖空,怎么也填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