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对于夏广来说虽然多波折,但也终是圆满回归。
天子自是与夏惇秉烛夜谈,随后那断臂白发男子便是在次日黎明时候启程,向着北地龙脉所在处而去了,他心中存了太多感悟,也存了再进一步的契机。
所以天子也不留他,龙脉的加固也是对大周的一种庇佑,何况若是夏惇真是能够踏破那一步,突破凡人的极限,对于大周也是极好之事。
阴影皇庭有着夏雨雪的主持,真的是蒸蒸日上,又令皇家重新恢复了在江湖的无形威慑力。
而考虑到后继,天子决意再送一名皇子进入皇庭,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准备制造意外死亡现场,而只是与那皇子的母妃说好“孩子需要去做大事,切不可透『露』,每年可以见上一面”这般的说法,然后便是多疼惜多安慰些时日。
可是,他久等夏雨雪却是未曾回来,幸而是得到了回传的信息,知晓自家这位长女还在与佛道两天门进行着探查,谈判甚至斡旋。
夏雨雪够狠,但也够聪明,该杀人时绝不心软,该交谈时也不冒动。
即便信中语句简短,却也是一股扑朔『迷』离的味道扑面而来。
天子点燃那一卷信纸,看着火苗吞没了这远处的消息,神『色』里微微带上了一丝愁意与不解,然后看向殿外灰蒙蒙的,压抑的天空,蓦然却是重重咳嗽起来,一看手心,却是几点殷红。
而距离夏广的西行复归,已经又快过去半个月了。
此时,到了初冬。
北国又是小雪。
夏广坐在京城酒楼高处,身侧则是几名甩不开的山营侍卫,笔挺站着,这些侍卫即便在暗卫里也算属于精英了,在江湖上也曾有混出过些名声。
梯口站着两人,除却靠着雕栏的一侧,以及小王爷的正对面,两边又是各站着两人,而赵葫芦更是裹了身斗篷,唤了两名山营精英坐在隔壁的坐席上喝酒。
小王爷出巡,便是九人随行。
山营制式配备的盾刀自然未曾带来,这九人都是各自携带了易于携带的兵器。
小王爷说了,简装出行,不可声张。
所以这九名大汉便是矮着身子,将刀都藏在袍子下,只『露』出硬邦邦的刀柄偶然顶起袍子的布料。
只是这般出来,想低调也难,哪有酒楼的老板不开眼,加上小王爷并未易容,商人多识人,尤其是不可得罪之达官显贵,更是牢记于心。
这位小王爷显然是他们记得最清楚的几人之一。
所以,这酒楼的老板也是清醒,首先便是一律免费,然后便是当做这酒楼的第五层被包场了,别人若来,只是说那里没空位了,再说,便是道有大人物在上面,若是还道,那就抛出皇家的名头来镇压。
“小二,上酒!”
赵葫芦瓮声若白日里的雷鸣,向着楼梯口那么一吼,便是整个酒楼都能听到。
而正在忙碌的小二忙将抹布一搭在肩,不顾其余久等之客的抱怨,高高应了声“来啦,客官”。
茶要新茶,酒要老酒,加了姜丝的暖身酒水里很快浮现出微绿若蚁的浮沫。
又切了些牛肉块,腊肉,炒了些花生,配了几碟特『色』的秘制小菜。
近期这京城里各家酒楼开始了良好的竞争模式,似乎各方云集,在争夺着那至高的厨神之位,甚至黄上将军,以及那水镜宫的郭谋主都将视线投向了这一块,谁若是表现优异,便是请入自家府上,再请上各自的好友来品尝那厨师的手艺,如此,对于那厨师而言,也算是出名的好机会。
这些竞争,使得京城里的食物档次得到了很大提高。
夏广看着熙来攘往的街道,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谈话声,大声小声,各种声音混杂出整个一条如同长龙的道,而五楼颇高,使得这一切的喧嚣像是到了此处便淡了,小了,静了。
他饮着酒,脑海里浮现着那段“红莲圣女卧床,而他讲述京城里厨师界推出新菜肴”的景象,倒不是追忆,只是忽然坐在此间,难得清闲,便想起了而已。
皇姐倒是没办法出来,她身为黑天子,需要名义上的坐镇中军,天天翻看着那五湖四海的黑麻雀们传来的秘报,然后做出安排。
之前她不晓,加上那黑莲圣使的从中作梗,所以耽误了不少事,但现在有了夏雨雪的『插』手,以及上上代的夏飞廉复出,这一套“密探-安排-反馈”的体系便重新被激发了。
眼见着一切步入正轨,夏惇都去了龙脉,夏飞廉的心也有些动了,他知道自己也需要赶往北方了。
同时,皇帝手下独立从暗卫里拨出的风厂,又是上了双重保险,如此即便阴影皇庭漏掉了事,风厂的督主也能及时补上。
只是无论是黑麻雀,还是风厂的鹰犬,都似乎探听得近期江湖上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夏洁洁就开始正儿八经的处理事情。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而另一边,这还需要等着“夏雨雪回来之后,再行定下封地”的小王爷反倒是有了这段清闲的功夫。
饮着酒,吃着肉,静坐在京城的高处,俯瞰着这些热热闹闹的画面。
这远比梦境里那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的长河边缘好太多了。
哒哒哒...
楼梯之下传来四五人齐步行走的声音,这声音上了三层,又上四层,却还不停止,又走上五层。
期间有小二的劝说声“那楼顶有大人在,你们不能上去”。
那声音却是沉稳道“我便是去找那位大人”。
小二劝不下,而那四五人已是上了楼。
赵葫芦等人忽的凝神,便是随时准备着出手。
那穿着低调灰袍的夏广却是笑着压压手:“无妨。”
因为他已听出了来人的声音。
“小王爷!”
那人才转过阶梯,便是远远抱拳,肃然起敬道。
来人着青衫,身形如熊,川字眉,只是神『色』之间确是没了轻佻,而多了沉稳,负剑不再是无镡的快剑,而似是一把重剑。
从他的脚步声可以听出来。
这正是那剑道七山盟之中风神山的天才,也是江湖新秀榜排名第十一的“狂风三叠浪”林残。
“独自饮酒确实寂寞的很,林兄来的正好,请。”夏广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席。
但林残却是没动,他恭恭敬敬、诚诚恳恳说了一声:“对不起。”
夏广问道:“为何道歉?”
林残坦然道:“为我当初有眼不识泰山,见了小王爷年轻,战绩煊赫,便以为您沽名钓誉,徒有莽力,此为其一,也为当初在那『乱』石林里,我竟然不辨形势,而转身逃走,徒留您一人在险地,此为其二。
所以,对不起。”
他弯了腰,鞠了躬,像是如此才能体现出自己的诚心。
而他身后的四名弟子,莫不是见这当代的天才如何飞扬跋扈,天资横溢,在山门同代人里可谓无敌。
这样的天才此时却是如此真诚的向着另一名少年道歉,最小的一名弟子甚至想那少年不过和我一般大小吧...
林残又说了第三声:“对不起,请您原谅我!”
这些事,通常都是放在心里,无人查证,无人知晓,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也无人会提出来,并且专门为之道歉。
但是林残不行,他若是不道歉,心里的隔阂永远过不去。
过不去了,便是一道阻碍。
夏广摇头道:“林兄何必如此执着,天冷的很,远道而来,便上来饮一杯酒吧,和我说说京城外的事,什么都好,这一下午的时光漫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