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信到真不愧是大手笔,除了给在场的诸位才子佳人设了宴席,还在山后为一众下人丫鬟们设立了专供休息吃食的地方。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今日这场宴会李淳信都办得无可挑剔,席间所用食材也都是从山中取得,山肴野蔌,杂然前陈。
既是举办诗会,那么身为东道主的李淳信自然是要做一开场白的,只见李淳信再斟满一壶酒起身走到桥上,拱手对着山前一拜,随后将杯中酒水自桥上洒下。
“得遇良辰,觅得宝地,此处山清水秀,风光旖旎,晚辈李淳信借此地设宴以待我大燕青年才俊,如有叨扰,还请仙人海涵。诸位,一同敬此地前人。”
席间,所有人都斟满一杯酒,遵照礼数慢撒身前。
此时,李颜卿也感受到有些不适,若是说李淳信是真的随性,那之前拉着场间众人敬他倒也罢了,可这随即就是祭拜前代仙人,要知青城山剑宗也是术道名门,此等做派显然是将他至于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好了,虽然本王是以诗会的名义召集各位,可只要参加过之前诗会的都知道,本王也是个好吃的性子,自然也不会让大家饿着就开始吟诗作对,想必此刻诸位也都饿了,咱们先开席,待吃饱喝足再论风月,诸位轻便。”
“谢郑王殿下。”
在一众人的道谢声中,李淳信回到跃然亭落座,刚一坐下便开始殷勤的招呼顾玉尘,以至于不少想上来敬酒的才子都不好动身。
台下众人都在感慨顾玉尘的好运,可只有先前在半山腰询问宁秋濯的那位书生在心中冷笑。
“哼,二皇子将你捧得越高到时候摔得遍有多惨,就让你暂时得意吧。”
席间,李淳信一直拉着顾玉尘问些凉州情形,话里顾玉尘确实没有听出来有什么想要针对自己的意思,也便如实相答。李淳信甚至很少提及顾玉尘自己的情况,而多是问月泽如何如何,三百里大漠如何如何,凉州守军如何如何。
“唔,原来如此,还是顾将军这等常在边关的骁将才能如此了解,这月泽,嗯,确实是我大燕的头号大敌,一日月泽不灭,一日我大燕不宁。”
顾玉尘皱眉,到现在他反倒不知道李淳信到底想要干什么,若是说仅仅只是关心边城事务这么简单他是自然不信,就这些事情还不值得他如此。
“二皇子言过了,其实这些但凡是个凉州前军的士兵都了解,只是很多人不善言辞罢了。况且,我大燕的头号大敌不应该是邻梁么?”
“哦?顾将军也这么想?”李淳信侧靠下露出一丝慵懒笑意,映着射进的阳光,任凭是谁看了也只会当他是个人畜无害的翩翩公子。
“愿听二皇子教导。”
“教导谈不上,只算是我和将军之间相互探讨罢了。当今大燕大梁,无非还是当初的周朝子民,溯源论祖,到底还是同出一脉,世人口中的天下,也多是指代当初大周天下。
世人皆说我大燕和大梁是死敌,说句不好听的话,无论谁最后吞并了谁,这天下终究还是在周民之手。
而北方月泽,西方百蛮,此等皆为外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兄弟打架到底还是兄弟,可外族要欺负过来,那便是有损天威!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倒想亲自领军打到月泽去。”
李淳信的一番话让顾玉尘此时不知如何接下去,单论理而言,李淳信的话没有半点错漏,可这话中的意思,顾玉尘又何尝听不懂呢?
顾玉尘沉思片刻,开口道:“二皇子说的不无道理,不过,兄弟之间打架有时候却是比外人还狠啊。”
李淳信饶有兴趣的盯着顾玉尘的表情,“哦,此言何解?”
“很简单,我带人在凉州与月泽骑兵交锋几十次,但没有一次屠戮残兵,月泽人侵扰我边境扰我边民固然罪大恶极,可到底很少害人性命。当年承武边乱我辈虽未真正见过,可就单是传言也足见梁国人有多狠。”
李淳信眼神缩了缩,没有一个燕人会忘记承武边乱,当年那些大臣攻击定安王府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并不是玄策军全部战死,而是那之后发生的事。
虽然玄策军殊死一战让梁国没有了大股部队进攻的能力,可之后却有不少梁国骑兵趁着边防空虚突入大燕清州边镇奸淫掳掠,等梁军撤走后,仅仅大燕能统计到的便有二十多万子民被梁军残害。
这也是到现在还有不少人记恨顾毅峰的原因,他们认为若是玄策军一直不动便不会有这场惨无人道的边境祸乱。
“哼,那是月泽怕我大燕兴兵报复,所以不敢把事情做绝了,若是我大燕没有如今的实力你看他们敢不敢做出那等惨绝人寰的恶行。”
顾玉尘在心里笑笑,李淳信还真是只老狐狸,与自己挑暗语,却转头来说明话,两头都做人啊,这下话头反倒是自己不在理了。
“二皇子说的是,所以如今大燕月泽和大梁三国谁都不敢贸然开战,大燕和大梁两兄弟都怕有月泽这个外人在外虎视眈眈,而更害怕的恐怕还是这个外人突然插手兄弟之间的争斗。
既然这个外人知道打两兄弟毫无胜算,那何不帮着势大的一方灭了另一方,这样既可以向一家提出划分天下的条件,还能趁机消耗两兄弟实力。”
顾玉尘这话已经说的再明显不过了,李淳信坐直了身子眯起眼来,“正是此理。顾将军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利。”
此时,顾玉尘算是彻底解了心中的疑惑,李淳信这哪里是在关心边关局势,分明是在敲打他让他不要插手自己和李淳安之间的皇位之争。
北征月泽,这算是给顾玉尘的口头许诺,只要顾玉尘不插手那他便依旧是玄策军统领,那么李淳信登基后,多半是会让他领兵北进,也算是给他了一条不错的出路。